一月廿八日,在理工大學一個課室,二、三十人,大部分為學生,一起觀看一九七九年油麻地避風塘的「風光」。在超八菲林影片中(現在播出的媒介當然是DVD光碟),當年被稱為艇戶的水上人家生活面貎重現。對很多年輕人來說,看這些生活及採訪片段應該是「全新」體驗。不過,香港這個貧富懸殊的資本主義社會,貧窮弱勢受欺壓的現實沒有消失,只是受欺壓的對象對不同吧了。
看著那些要由繩繫著,在狹小的艇上活動的小孩,看著避風塘超惡劣的環境,灰記的思維回到八十年代初,回到避風塘的艇上,回到那兩位居住那裡的義大利神父上。其中一位是頗多人熟悉的甘浩望神父,這晚上,他與很多當時還未出生的年輕人一起重溫香港基層弱勢的艱苦抗爭歲月。
電影片段播出後,甘神父甘仔以義大利人慣有的幽默感,述說當年在艇上居住,兩次沉艇的經歷,揭開這段艇戶抗爭歷史的序幕。當年因為沒能力機械化,沒法再出海捕魚的艇戶,到岸上打工,遺下妻兒在艇上生活,因為當中有不少跟他們結婚的女子來自大陸,沒有身份證而不能上岸。生活在避風塘不但環境惡劣,打風的日子亦危險,一些小孩亦試過被海水吞沒。他們渴望一家能到岸上生活。
甘仔提到艇戶事件由七十年代初一直至八十年代下旬才逐步解決。一向樂觀的他說,只要堅持便能達到目標,無論時間多長。作為支援者甘仔及當年的青年學生及組織者,亦付出一定「代價」,甘仔為艇戶絕食,亦曾因為拉隊到港督府請願而被控非法集會罪成,守行為十八個月。當年他們在一些有正義感的大律師協助下,上訴至英國樞密院,結果法院維持原判,因為整件事是政治問題,不是法律問題。
為甚麼是政治問題?因為一九六七年,港英殖民政府為了對付反英抗暴的左派人士,制訂了嚴苛的公安法,三人一起可被控非法集會。這些公安惡法到彭定康時代,英國人撤走之前,才在以民主派為多數的立法局通過廢除。可惜九七政權移交後,臨時立法會恢復公安法,雖然較港英舊法有所改良,但仍賦予警員太大權力,示威者隨時踏地雷,一旦政府當局要「懲處」公民抗命者,隨時有藉口「拉人封艇」。所以,九七前後,示威請願者均有被政治檢控的危險,亦有不少人「以身試法」,包括長毛議員。
當年有份與甘仔一起被檢控的是另一位講者是嶺南大學的教授陳順馨,當時她是一位剛畢業的社工,義務支援艇戶而被檢控。在陳順馨眼中,當年的港英警察相當惡,平民百姓要抗爭要承受很大的壓力。而港英亦擅長公關技巧,製造矛盾,例如抹黑艇戶「打尖」上樓,剝奪其他輪候公屋人士的機會。實情是他們希望獲得輪候申請的機會,而沉船等意外造成的災難,好像木屋火災的災民,獲得臨時安置亦天經地義。好在,當年的傳媒好像較多元化,主流傳媒亦有不少同情艇戶的報道,對港英政府構成一定壓力。
灰記以為,當年仍是文人辦報年代,除了一些較獨立的報章,還未完全走資的左派報紙扮演鞭策港英政府的角色,令報道不至完全一面倒。今日在龐大的中國籠罩下,大陸的權貴資本主義,跟香港超級地產富豪壟斷的資本主義結合,由大財團或其代理人操控的傳媒歸邊是大勢所趨,公民的抗爭行動被主流傳媒抹黑已是一個大家要面對的現實。不過,正如與會的菜園村支援組成員葉寶琳所言,抗爭不是為了吸引傳媒注意,是否抹黑非抗爭者能左右。
是的,特區政府為了取悅大陸政府,為了長官意志,為了高鐵站所在的西九的地產發展,為了盲目發展主義等,犧牲菜園村村民的生活方式不止,在村民由不遷不拆到願意以復耕計劃搬村,口頭上說會協助,會人性化處理,重建菜園村是當局和村民的共同願望。但村民覓地搬村所遇到的困難,政府當局從不過問,更不要說協助,只是不斷催促村民買地,讓「新界王」劉皇發「主持大局」。結果「發叔」拍心口說路權問題三十萬可解決,卻原來要割回約10%已買下的土地,供從未露面的私路持有人建丁屋發財,否則路權費要加至五百萬。這不是赤裸裸的土豪惡霸打刧嗎(參看這則報道)?
當然主流傳媒(報紙只有《蘋果》抱同情村民態度)不分青紅皂白的偏頗報道,說菜園村村民貪得無厭,說他們不應有特權,卻原來清拆新界土地,只有原居民才擁有特權,政府要另覓地替他們建好丁屋安置,還有大筆賠償土地的費用。非原居民如不願接受一般徙置,也只有四十萬至六十萬的「補償」,加上才少得可憐的「青苗補助」,如一棵香蕉樹補助數十元,便要把你踢走,菜園村村民重建新村,集體買地已十支付千多二千萬,一些村民要自行再集資支付重建費用。葉寶琳反駁自稱公信力最高的《明報》社論的抹黑,說得很詳盡。
無論如何,從油麻地艇戶到菜園村,香港主流社會的發展主義,即所謂中環價值未改。殖民政府與後殖民政府亦沒有兩樣,強權加公關技巧加謊言處理弱勢市民的訴求。所不同者,在新自由主義全球化的今天,官商合力「打造」的經濟秩序,公共資產私有化,公共事業商業化等,對平民大眾更為不利,小市民的生活空間和選擇更狹窄。加上有一個集權資本主義宗主國在幕後操控,小市民的困境只會與日俱增。唯一寄望是困境下的醒覺及抗爭。
灰記天真的認為「走投無路」,醒覺會加快來臨。在貧富差距加劇,人民生活無保障下,越來越多人會覺得現行的社會秩序不能讓人發揮人性、自我、同理心,必須起而反抗,這是一月廿八晚理大課室裡一位理社工系學生的精警發言,灰記以此共勉。
附錄︰葉寶琳就《明報》的反駁的反駁︰《大是大非,菜園村民被侵權豈能說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