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義憤填胸」,「反右」技倆吧了!

查網上有關五區公投的新聞及評論,近九成都是口誅筆伐,大有"WITCH HUNT"(獵巫)的味道。高喊公、社兩黨可能觸犯煽動罪的民建聯,連言論自由的ABC也不顧,聽見起義、解放等字句便作出條件反射,替主子著急之情活現。

香港的中上層社會及傳媒,前所未有的歸一。中共所施加的影響力,本地建制權貴精英以及傳媒管理階層意會北京心意的著緊度均倍增。支持五區公投的民眾要面對是一幅厚厚的石牆。

港英年代獲頒爵士勳章的Sir Gordon Wu,九七後的「紅色」商人胡應湘跟大隊抨擊公投及起義,順帶指摘反高鐵的圍禮賓府及立法會行動。《信報》引述他說︰「係咪要衝擊嗰條線,政府總部你佔住抗議,到星期一政府官員要辦公,你仲佔嗰度,同六十年代學生霸學校有乜分別?同紅衞兵佔有乜分別?」

其實胡先生說漏了。建制派和工商專業「俊傑」利用各大識做傳媒平台的大批判潮,只不過是中共「反右」技倆的再現。五七年毛澤東受不了民主黨派的真心話,由號召人民大膽批評共產黨的「雙百」方針,(即百花齊放、百家爭鳴),變臉為「反右」運動。受中共當權者強大壓力又好,為了自保又好,積極討好當權者也好,各界齊齊批鬥那些被官方劃定的「右派」分子,言論上綱上線,肆意人身攻擊,不在話下。

掌握了政權的中共,把建政前批評國民黨專制獨裁,要推行民主,保障自由的豪言壯語,忘得一乾二爭。於是把民主黨派指中共不願接受批評,不夠民主,希望人民以至其他政黨可以監督執政黨,司法獨立,政黨輪替等言論,視為「瘋狂向黨進攻」,露出專制獨裁的嘴臉。而憲法賦予人民的基本權利,形同虛設。

當年毛澤東及中共為求壓服未完全馴服的民主黨派,無所不用其極,將表現較為活躍的民主黨派頭面人物,而且擔任政府公職的章伯鈞和羅隆基打成「章羅聯盟」,但原來章和羅在民主黨派內從來意見不和。

「反右」被牽連者最少五十五萬。中共後來承認「反右」擴大化了,卻原來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錯劃」為「右派」,然後陸續糾正。但章、羅等五位「右派」分子不能「平反」,以表示當年執行「反右」政策的鄧小平冇做錯。即「反右」正確,問題是「擴大化」。中共這種強權邏輯,真是嘆為觀止。不過,已故「大右派」章伯鈞的女兒章詒和表明,不屑再玩要求中央「平反」的遊戲,以父親「右派」身份為榮,以今日民主黨派人士比共產黨人更屈從中共為恥。

這種收伏當年民主黨派的手段,大家似曾相識。但時代畢竟進步,香港在兩制下,尚有一定的法治和表達自由,不聽話的公、社兩黨,以及爭取社會公義和民主的民眾,仍然可以透過遊行示威、補選公投等方法表達意願,未至如當年的「右派」分子,沒有憲法及法治保障下,要受不同程度的無理處分,甚至失去人身自由,其中北大學生林昭更在文革時期被處極刑。發展至文革,「右派」分子以及更多人命運更為悲慘,這點中共也不會否認。

再回應胡先生的批評。六十年代歐美爆發的學生運動,推動社會的進步,影響世界風潮。灰記六十年代仍是小學生,到七十年代中以後才到北美進大學,那時火紅的氣氛已消退得七七八八,不過,灰記依然有幸參與佔領校長室的行動。

話說當時當地政府要加學費,校內的學生反對,佔領了校長的辦公室,組成了鬆散反加學費委員會,灰記也是一員。灰記與十多位同學在校長室渡過了三至四天,還被委派到課室,用顫抖的聲音,呼籲同學反加學費,很多講師和同學皆表支持。

委員會後來還策動了罷課和示威,大約有二、三千名學生和講師浩浩蕩蕩走到當地政府辦公大樓,高叫反加學費口號。後來,當地的教育廳長亦要走到校園向學生解釋加費政策,當然大家不歡而散。學生最終未能迫令政府收回成命。

學生(包括灰記)這些行動,在胡先生及建制派心中的「過激」行為,當年被佔領辦公室的校長,被學生大喝倒采的教育廳長,均沒有半句批評說話。因為校長和教育廳長明白和接受學生有權以行動表達異議,不會覺得大驚小怪。

至於紅衛兵說,灰記倒要借曾採訪過的已故羅海星的說話反駁之。「六四」後因為營救民運人士,而被中共誘捕判刑的港人羅海星,出身左派家庭,六十年代赴內地升學適逢文革,參加了紅衛兵運動 。其實紅衛兵是在毛澤東號召下行事,聽命於中央文革小組,並非自發的社會運動。

羅海星說,當年充滿革命理想,「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話怎會不聽從,所以覺得批判審查「有問題」老幹部是為黨,為國家做事。後來逐漸明白自己只是被中共內鬥的一方利用,毛主席要借助紅衛兵鬥倒身傍的政敵劉少奇,以及他所代表的較務實路線。紅衛兵並非要造共產黨的反,他們的血腥暴力也是受到當權派默許。「文革」的無法無天是毛澤東炮製,並非紅衛兵引起。紅衛兵被利用完畢,很多都要下放農村,甚至遭受報復打擊,下場慘淡。

羅海星曾對灰記說,因為自己的經歷,厭倦政治運動,所以不喜歡參加示威遊行集會等的活動(不過,零三年也破例跟他的父親羅孚參加反廿三條大遊行)。不過,他對國是依然十分關注,對大陸的權貴資本主義,高投入低效益的經濟操作,非常反感。說那些高幹子弟憑甚麼佔據國家資產,隨便就可以擔任國有大企業的領導。又說那些GDP的增長是嚴重破壞環境,浪費資源而成的。

灰記再沒有機會跟他談反高鐵運動。但他連曾蔭權利用公帑在禮賓府為自己建造魚池,也覺甚為不妥,相信對這個高投入低效益,浪費資源的項目,一樣會反感。反高鐵運動,以及年青人的愛本土行動,完全沒有官方策劃,更沒有任何血腥暴力,相信羅海星不會與當年紅衛兵運動相提並論,不會胡亂抨擊近日興起的各種抗爭運動。即使他不認同公投運動,相信也絕不會認為公、社兩黨在搞「港獨」鬧「革命」。灰記以為,如果能夠利用非暴力手段革命,是時代的進步呢。

服膺專制威權的胡先生等建制派人士,其實只是不喜歡別人挑戰權威,阻礙他們繼續在體制傾斜下,吃富貴大茶飯而已。

不過,政府仍準備遵守《基本法》及香港法例,如無意外,補選仍會進行。看來謾罵過後,建制權貴精英,主流傳媒只能以杯葛行動,「封殺」公投運動,令它變得無聲無息。他們能否如願,就要看多少民眾願意站到雞蛋的一邊,願意以卵擊石。

國際都會不如國際主義

昨夜回家途中在小巴上聽收音機,聽到事忙漏掉了的新聞︰南亞裔到銀行開戶口被拒。電台主持高調批評,金管局及銀行的做法與香港所自稱的國際都會很不相稱。接受訪問的巴基斯坦籍香港人bibi,以地道廣東話訴說母親找到了工作後,到恒生銀行開戶口出糧,銀行以巴國與「恐怖主義」活動有關國家為由,拒絕bibi的母親開戶口。

據協助少數裔的融樂會總幹事王蕙芬稱,這並非單一個案,至少有十五個以巴籍為主的南亞裔人士到恒生、東亞等多間銀行開戶口被拒,當中有副學士學生、家庭主婦、男士等。不知道事件曝光後,他們所受的嚴重不公平對待會否迅速獲得糾正,銀行會否作出道歉以至補償。例如bibi母親因開不到戶口(她所屬公司的出糧銀行是恒生),兩個月也沒有薪水;有人開不到戶口連工作也失掉,因僱主懷疑其是否有違法行為等,銀行應為其荒謬行為向她作出補償。

這次事件當然並非個別事件,少數民族(除白人及日韓人等外),在就學、工作,以至社會上所受的歧視已非新聞。拒開戶口事件的討論區,充滿侮辱南亞裔的言論,「阿差」前,「阿差」後,「攞香港人的福利」、「唔知喺香港幾幸福,仲要求多多」,看得灰記不斷搖頭。

這當然是種族歧視問題,但灰記認為也是階級問題。當年灰記在外國與共產主義組織過從甚密,其中一個原因是此類左翼組織十分接納少數有色人種,令身在異鄉的灰記有一種溫暖的感覺。灰記當時亦跟著這些左翼組織進行一些反種族主義的行動,例如到與南非(當年南非仍是實行種族隔離政策的國家)有生意往來的銀行派發傳單,要求顧客杯葛這些銀行。(今日如恒生等這些銀行繼續歧視南亞裔,灰記也呼籲杯葛這些銀行)。

西方社會對少數民族的歧視由來以久,從殖民主義興起,西方人以君臨姿態侵略世界各地,以白人優越主義的世界觀了解及支配世界,非白人,包括華人,被視為次等民族。而大部分在西方社會生活的有色人種,因為歷史原因,多處於基層。因此,當地統治階層在經濟出現危機時,會使出分化基層招數,而首當其衝,往往是處於基層最無助的少數民族,成為右翼以至主流社會的攻擊或敵視對象(後來亞裔移民升遷,部分擺脫基層形象。這是後話)。

這種白人優越主義的世界觀現在雖然有所修正,但並沒有消失。所謂「崇洋」,亦是白人優越主義的一種表現。灰記幾年前在大陸採訪,曾親耳聽到一位北京著名律師高談白澳政策如何如何的好。這政策是澳洲基於白人優越主義,以及恐懼亞裔人「湧入」拖低工資及生活水平,而作出限制非白人移民的政策,於七十年代初才正式取消。律師認為澳洲已被非洲裔和南亞裔等有色人種「污染」,直指此等民族低劣落後。灰記聽著這個一身名牌的可能共產黨員(能成為中國律師協會的理事,相信入黨的成數甚高),說著輕蔑亞非拉人民的說話,覺得甚是諷刺。

1955年中國總理周恩來參加在印尼萬隆舉行的會議,與其他發展中國家組成不結盟運動,堅決站在被壓迫民族的一邊。今日走資崛起的中國,出現一大批中產權貴,他們穿好吃好,出入高貴場所,早已忘卻共產黨站在被壓迫民族一邊的理想,代之而起是要與白人平起平坐的大漢優越主義。

至於香港的華人,長期受英人統治,受西方文化影響,難脫崇洋心裡,對白種人一般友善,但對南亞裔與非裔人士,則一向鄙視。九七之後,特區政府大搞國民教育,「認識祖國」之餘,並沒有好好教育佔絕大多數的華人學生以至市民,尊重少數民族。去年通過的種族歧視條例,更是政府縮骨之作(政府機構虧待少數族裔,例如不提供他們所需的服務,竟可獲豁免)。加上平機會越見缺乏識見及魄力,非白種少數族裔的處境並沒有改善  。

以南亞裔為主的香港少數族裔,很多都講廣東話及英語,比只講英語的白種人更願意與香港華人主流溝通,但華人主流卻把他們拒諸門外。無他,種族也是階級問題,被視為貧窮的南亞裔人士,如同被視為貧窮的內地新移民一樣,都是統治階層用作分化打擊的對象。說到這裡,灰記又想起那句「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的口號,想起現在少人提到的國際主義精神。

近年本土民主運動,多了南亞裔少數族裔的參與。今年元旦大遊行,他們一行數十人拉起橫額,一起與華裔港人爭取民主。但願這是本地種族共融的第一步。

和平起義VS槍桿子出政權

北京怒吼了。利用暴力掌握了政權的中國人,到今日為止的觀念依然是玉石俱焚,任何對他們政權有所挑戰的舉動,包括批評,都會利用國家機器,如公安及司法系統,暴力鎮壓之,如最近劉曉波的被判刑,譚作人的被起訴……因而種下了以暴易暴的種子。台灣實現了政權和平更替,但大部分台灣人不認為自己是中國人,因此中國人未能沾光。

已故前中共總書記趙紫陽,以過來人的身份痛陳中共政權不願放棄暴力,不願追隨世界的民主潮流,在意識型態真空的今天,在權錢結合的中國特式xx主義的現實下,統治舉步維艱。

反六四鎮壓而下台的趙紫陽,生前被軟禁在家,但依然關心國是,有更多機會反思中共統治的本質,點中了中國社會以暴易暴怪圈揮之不去的關鍵。專制主義者唯心地要成為永世不能取代的政治力量,不容反對聲音,將一切反對力量消滅於萌牙狀態。

但歷史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不管如何強大的政權,總有凋謝的一天。但專制主義者只懂拖延自己的滅亡,千方百計阻礙政治體制的重生,最終導致人民揭竿起義,以暴力推翻他們。中國的所謂治亂循環,歸根究底,就是專制主義幽靈的詛咒。

趙紫陽哀嘆「我們不懂培植反對黨,一旦垮了,國內會大亂。」擺脫黨國思維的他,道出了中共黨人最深刻的領悟。而他最欣賞已故台灣政治強人蔣經國的其中一點,就是後者臨終前開放黨禁,令台灣的民主政治可以開花。(其實中共只要願意取消四個堅持,真正落實憲法賦予人民的言論和結社自由便可,毋須操心培植甚麼反對黨)。

中共希望以巨大的財富中的一部分籠絡人民,拖延改革,但比國民黨時期更深入骨髓的制度性貪腐,注定中共的「好意」難以落實。既然國民黨的貪腐導致民不聊生,以至盡失民心,因而丟掉在大陸的政權,今日貪腐更制度化的中共,為何不會失掉政權?部分覺悟了的共產黨人相信只有「和平演變」才能救中國,卻憂心中共槍桿子出政權的迷思最終導致官迫民反。

「五區公投,全民起義」用詞看似激烈,但也是無可奈何,況且也屬香港法例容許的言論自由之行使,距離暴力革命何止千里!公、社兩黨在政改死胡同中,提出五區辭職,以「落實真普選,廢除功能組別」作為單一議題,利用補選機會,動員渴望盡快落實雙普選的市民投票表態,希望市民龐大的普選呼聲(當然取決於多少人投公、社兩黨派出的候選人一票),能給予中共和特區政府更大的壓力,改變這個蝸牛式民主進程。

經反高鐵一役,越來越多人認識在功能組別/建制派把持的立法會,不可能有效監督政府施政,民主的盡快落實是解決深層次矛盾的關鍵一步。

所謂全民起義,只是號召全民以選票向中共及特區政府拖慢普選說不,稍為有現代思維的人都不會想到武裝暴力。不過,北京掌權者從來迷信暴力,到今時今日仍不願意徹底改變戰時「共產主義」的政權架構,例如保留統戰部、政法委、地下黨等操作,不願向人民免受政治迫害,有權監督政府的現代化社會過渡。

當中共在香港的代理人及那些「俊傑」大呼起義不得時,有沒有想過搞統一戰線的統戰部存在,不正正反映了中共的戰爭思維,敵我觀念沒有改變?香港回歸後,依然神神秘秘維持一個龐大的地下黨組織,就是不信任香港的自治,準備隨時由中共自己友接管特區政權。

這不是未曾發生過,五九年的「和平解放西藏」,其實是撕毀了中共先前承諾的「一國兩制」藏人自治。當然藏人的確是「武裝起義」,或曰「叛亂」。但歷史已證明,中共承諾藏人的不是真自治,歷史也將證明,中共承諾港人的不是真民主。

如果大家不善忘的話,零三年「七一」提出「還政於民」的口號,亦曾令中共暴跳如雷,說英國是還政(權)給中國,不是還政(權)給港人,暗視這種說法是「港獨」。對著把人民看成洪水的專制政權,除非大家甘願當順民,謹小慎微,否則怎樣也會衝擊中共的權威,觸動他們的神經。因此,以港為家,決心爭取港人當家作主,落實民主制度的市民,便要有動輒得咎的心理準備。

「五區公投」有全民公決的意味,有還政於民的訴求,自然衝擊專制的當權者,需要他們在港的代理人和「俊傑」發砲攻擊。但巧妙之處是,香港法例容許議員請辭,沒有限制他們再參選,整個操作並沒有違反香港法例。所以他們只能用牽強的理由,恫嚇香港民眾。

相信中共不會授意人大再釋法,阻礙補選進行(假如他們這樣做,意味他們不介意公布一國兩制正式壽終正寢)。女「俊傑」梁美芬的私人議案︰辭職後在本屆立法會不能參與補選,即使通過了,政府又願意執行。社、民兩黨也大可找另外五位候選人參與補選,延續五區公投運動。

據聞建制派可能不參選,以降低投票率,以及減少公投議題的曝光機會(灰記對此依然存疑,中共雖然態度強硬,但習慣「寸土必爭」的實用主義政黨,不會放過任何進一步控制議會的機會)。即使如此,公、社兩黨其實早前己表明,若建制派不參選,可以找泛民其他人作「對手」。灰記以為,若建制派陣營沒有任何人參選,公、社兩黨應邀請民主黨及其他反對公投的泛民派參選,增加競選氣氛,鼓勵更多人投票。

民主黨等泛民派參選沒有任何損失,可能有機會增加議席。況且民主黨的劉慧卿,聲言未放棄爭取2012雙普選,可鞭策民主黨派出候選人,提出落實2012雙普選的公投議題,比 公、社兩黨更進一步。至於公、社兩黨,即使有機會損失議席,但如能將全民公決的精神體現,向中共政權說不,已對歷史有所交待。倒是民主黨等泛民派,會否怕觸碰中共「底線」,被公投等於變相港獨或半港獨的言論嚇怕,而不敢奉陪?

公、社兩黨利用香港僅有的法治與自由,抛出變相公投,令視民意如洪水猛獸的中共現形,可謂「高招」。但願看穿中共專制本質的香港人民,秉承劉曉波,以至胡佳等異議人士的精神,從容面對強權,堅持非暴力的抗爭,或曰和平起義,為中國社會擺脫以暴易暴,或曰治亂循環的詛咒,作出示範。

為甚麼?

昨夜坐地鐵回家途中,看到兩個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突談起前晚立法會現場。其中較年青的像被問及當晚在現場上班的情況,看來他們應該是當差的。其實兩人並沒有真正交流,只是年紀較大的發表高論︰係人都知道起高鐵一定有益,唔知點解要反,呢班人讀乜嘢書架,係咪讀書讀到儍咗?

他們要下車,沒能再聽見他的高論。灰記定過神,想起了過去幾次反高鐵,圍立會的活動都身在現場。昨夜還拖著老骨頭,與年青人並肩坐到路上至深宵。為甚麼?是不是讀書讀到儍咗?

差不多一年前,灰記從身邊好友得知,菜園村被地政署人員用威嚇手段要作「寮屋」登記時,犬儒的認為這群基建犧牲者無可能抗爭,政府很快便能將事情擺平。灰記在主流傳媒混得太久了,直覺便認為清拆平房不會引起傳媒的關注,基建要上馬,反對者亦難以透過傳媒發聲。灰記這種以為「看透世情」的心態,曾惹起好友的不滿,批評灰記枉稱左翼。

堅毅的高婆婆

好友除了第一時間聲援菜園村村民,酷愛花草大自然的她,更感受到菜園村生活形態的不可多得,獨立自主,與大自然為善。隨後,當高鐵的高投入(接近七百億),政府的環評報告的粗疏(各大環保保團體卻沒有半點興趣質疑),沒有作社會影響評估,對受影響的居民諮詢走過場,西九方案並非唯一可行的方案,只為富人服務,平民得益不大等……這些質疑高鐵必定有益的資訊,逐步由極個別有心記者、網上媒體等發布,透過互聯網世界讓更多人知悉。

從起初好友在街上向人講解高鐵問題時,被人投以敵視眼光,甚至辱罵,至一年後,反高鐵成了一場群眾運動。灰記亦由起初的犬儒,變成運動的參與者。

當然,主流社會的基建主義依然頑強,相信地鐵那位與灰記年紀差不多的貎似差人阿叔並不孤獨,在絕大部分媒體有意壓抑質疑/反對政府高鐵方案的聲音下,一般人只會接受政府的訊息,或乾脆基建萬歲。不過,開始反省的人確是越來越多,除了年青人,平民百姓,不同階層人士也佔不少。

倘若不是民間的反響,那群泛民議員,特別是民主黨,會一如既往,審議基建是是旦旦。民主黨是在民間的壓力下才由棄權改為反對。而立法會財委會高鐵撥款,站在會外,向政府和建制派示威的人一次比一次多,也是灰記意料之外。

灰記每次參與其中,也很難說清自己的心情/感受。明知撥款在功能組別/建制派的把持下最終必獲得通過,但看見每次表決押後群眾的高漲情緒,聽到慷慨激昂的社會歌曲/國際歌,情緒也受牽動。

近三千人禮賓府前高唱國際歌

十六日晚上與好友及幾千群眾一起走上禮賓府,也是幾十年罕見。灰記記得只有六七年傳統左派「反英抗暴」,在中共港澳工委策動下,曾經包圍這個前港督府的,貼上大量辱罵港英政府的大字報。八九六四後,携款到北京聲援學生的李卓人及其他港人,一度被北京當局扣留,香港群眾衝上前港督府,要求當時的港督衛奕信營救。幾年前反世貿,大批以年青人為主的群眾走上這禮賓府,但人數沒有這次多,也未能完全佔領府前整條上亞厘畢道。

灰記沒有細思大會號召行動的目的,只覺那麼多民眾不願做唯唯是諾的順民,不甘心做中共以及特區政府屬意的經濟動物,為更高的價值,公義、平等、站在受壓迫者一邊……而發聲,讓人動容。那首近三千人頌唱的《國際歌》,歌聲響徹禮賓府的上空,也許標誌一個新時代的開始。

該來的終於來了,撥款最終在一月十六日傍晚通過。灰記事後才從電視畫面看到警民衝突的場面,其實所謂衝擊,也只是民眾不甘心被警方擋著包圍立會的去路。警方第一時間出動胡椒噴霧、用武力將示威者大力按倒在馬路,不是 比那些被形容為暴民的人更暴力嗎?

灰記也不清楚何時走到其中一條馬路的中心,與年青人為主的擋路者一起,阻止鄭汝樺離開。事後在FACE BOOK上,看到有記者同行質疑圍立會、佔道路的做法,說有乜咁爽,不讓鄭汝華及建制派議員離去又怎樣?

灰記要告訴她一點也不爽,特別年過五十的老骨頭,坐在馬路四、五小時是相當疲累的活兒。但即使要表達一下對這個政府以及建制派議員的傲慢的憤怒,也是值得。事後看見鄭汝樺、葉國謙等民建聯政客偷偷離開的狼狽相,更覺圍困值得。據立會傳出消息,民建聯那群政客曾要求警方武力清場(葉國謙事後承認打電話給鄧竟成),他們與人民為敵的心態竟如斯赤裸,實在令人嘆為觀止。難怪會外的口號是︰功能組別滾蛋、民建聯最無恥!

至於為何要圍困官員/議員,道理一字咁淺,群眾不再甘心行禮如儀的立法會議事方法。這個對越來越高漲的民意充耳不聞的政府/立會建制派,連暫停數月再諮詢也不做,強行通過撥款。把他們圍困幾小時,挫一下他們目中無民眾的官威有何不可。

至於有同行記者受個別示威者不禮貎對待而心生厭惡,灰記理解之餘也希望他們思考一下,個別的示威者並不代表所有示威者。而他們也要撫心自問,所屬的傳媒機構有沒有公平對待反高鐵運動?有沒有盡傳媒責任,將高鐵的爭議清晰明白讓市民了解?如果沒有(灰記認為大部分傳媒都沒有),示威者為何不能對主流傳媒表達反感(方法是否恰當是另一個問題)。

抗爭當然不是貪爽,眼前是有能力行使暴力的國家機器—警察,但香港好歹還有未完全消失的人權保障,這邊路上百計的示威者,以歌聲、演講、口號與這個冥頑不靈的政府唱對台。

凌晨離開中環心藏地帶時,四周盡是一排排的警車,令人想起宵禁/戒嚴,氣氛不可謂不「恐怖」。兩天後,曾蔭權奴才、奴才的下屬李少光的強硬嘴臉,雖然可鄙,但灰記在想,這個政府會否如有法西斯傾向的劉迺強所想,受主子所命,強力鎮壓反對聲音?參與抗爭運動的朋友們不能掉以輕心,讓這個政權有機可乘。

國際歌與保皇黨

「起來,餓寒交迫的奴隸,起來,不願受苦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舊世界打個落化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

 一月八日,當立法會財委會主席劉慧卿宣布押後表決高鐵撥款後,包圍立法會的數千反高鐵人士,高聲歡呼,還唱了一首灰記耳熟能詳的歌曲—-《國際歌》。灰記身在現場,也與無數認識與不認識的人,齊聲高唱。

灰記在想,當立法會外揚起令人振奮的國際歌時,會內部分保皇黨議員聽後會有甚麼感想?灰記指的不是如詹培忠、張宇人、何鍾泰、劉健儀等,可能原來反共的生意人,而是民建聯和工聯會的議員,他們當中不少人,如譚耀宗、黃國健、葉國謙、王國興等,應該對這首國際歌也耳熟能詳。因為這首歌是他們緊跟步伐的中共的非正式黨歌,全球左翼/共產主義者,受壓迫受剝削的勞動階層的團結歌。時移勢易,走資後的中共,會不會認為這首歌引起尷尬,盡量避免使用,以至大陸年青人一代愈來愈少人懂唱國際歌?

高鐵是大陸權貴資本主義與香港壟斷資本主義的其中一個結晶產品,是專為富人而設的富貴鐵路,對普羅市民好處接近零,受影響的人政府懶理,或以為用錢可解決問題。而無論反對的理據再多,再充分,政府與保皇黨完全充耳不聞。這只證明一點,昔日的中共地下黨、親中共人士與本地傳統權貴精英合流,即使不合流也構成戰略伙伴關係。

保皇黨中的昔日「左仔」如譚耀宗等,應該反對過港英政府當年驅趕百姓的收地行動,反對過資本家的巧取豪奪,慷慨激昂的唱過國際歌,現在卻退化成一點人民意識也欠奉?難道香港換了一面旗,成為中共掌控下的一個特別行政區,便萬事大吉,可以關掉腦袋,無論這個政府如何倒行逆施,也只做其舉手機器?

這些懂唱國際歌的保皇黨,難道不會好奇為何反高鐵的人要唱國際歌,愈來愈不滿特區統治的青年要唱國際歌?工聯會/民建聯等保皇黨,八九年的大陸學生、工人,以至香港的聲援人士,不也不停地唱國際歌,你們不也是曾經一度與他們一起高唱國際歌。

今日你們離棄國際歌,只能說明你們早已背棄理想,心中再沒有平民百姓、弱勢社群的福祉。你們會與從前反共的商人、專業精英議員、殖民地「餘孽」,聯手通過高鐵撥款。然而香港壟斷資本勢力橫行的今天,卻響起更清亮的國際歌,更多自發的聲音,聲討極端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官商勾結、貧富差距、政制不公、人民未能當家作主,聲討你們這群與資本權貴合流,自甘墮落的前左翼人士。

不是「八十後」的問題,是屁股的問題

「八十後」被傳媒炒得熾熱,年青人又再次成為需要剖析的對象,需要解釋的問題。踏入中年,在社會上有一定位置的人,疑問年青人為何不循規蹈矩,為何不為自己的個人前途奮鬥,要關注/投入與自己無關的事物。他們似乎忘記了,可能自己當年也曾反叛過,也曾是理想主義者。

幾年前的天星/皇后事件,就有成年管理階層說年青人怎會對天星/皇后有感情,懷甚麼舊。其實懷舊/集體回憶是特區政府,以至主流傳媒有意無意轉移視線的用詞。查實更多年青人投入天星/皇后運動,不是要懷舊,而是要找尋香港人民反抗殖民統治的脈絡。天星和皇后碼頭一帶,曾是很多抗爭行動的現場,由六十年代抗議天星小輪加價,七十年代的保釣運動,以至後來無數的社會行動。八九年四月胡耀邦逝世,灰記便在天星碼頭參與過反思中共統治的活動。

天星/皇后抗爭期間,不同年代的活躍份子聚在一起交流,分享不同時代的抗爭經驗。大家似乎有一個共識,就是儘管回歸中國,香港的管治者並沒有揚棄殖民時代思維,用吸納分化的手段,化解不同聲音,並沒有真正採納民意,特別是基層弱勢的意見。

所不同者,在全球化的巨浪下,客觀現實急速變化,大資本家大財團的經濟壟斷越來越厲害,財富越來越集中。「自由市場」的神話逐漸爆破,基層以至中產自力更生的土釀越來越萎縮。在這樣的環境下,政府依然固我,重富輕貧,對香港有歸屬感的人,特別是年輕一代,自然產生強力的批判意識,自然對政府強烈不滿。

其實天星/皇后之前,反世貿行動已經揭開新世代抗爭的序幕,發展至今天反高鐵、廢除功能組別的抗爭,年青人的參與越來越多,在在說明統治者只求公關過骨,例如大玩完全欠缺基層社區參與的所謂保育計劃,並不明白越來越多人,特別是年青人,對單一的地產「仕紳」化,巨無霸建築加大型基建,只有大財團才能染指的發展模式,感到越來越不對路,越來越反感。

然而,無論特區政府,以至大陸的統治者,都迷信這種單一發展模式,權貴結合的意識型態同路人/利益集團,必盡一切捍衛既得利益,所謂所處位置決定思維,或曰屁股決定腦袋,因此不理年青人及其他反高鐵人士停一停,諗一諗的理性訴求,反而由內地官員、特區政府、財團、專業精英、建制派政客組成的「巨人聯盟」,高姿態反撲,誓要讓高鐵撥款盡快通過,誓要一顯管治聯盟的權威,香港的深層次矛盾活現。

針對「八十後」的言論,向中共投誠的劉迺強要特區政府強硬鎮壓反叛青年,親中共工人貴族(可能是地下黨員)鄭耀棠搬出中共恫嚇,說青年人的「激烈」行為讓中共震驚,親中共政治公關顧問(可能是地下黨員)程介南亂抛以巴衝突比喻,把與警察衝突的年青人說成恐怖份子……,在在說明這些人因為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所佔據的位置,而完全缺乏反思,只看到年青人這樣那樣的不足,看不到這個社會的發展已經進入死胡同,無以為繼,最最受影響是那些have not者。

不過,正如《國際歌》的歌詞︰「……奴隸們起來,起來,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是否能當家作主是另一回事,受壓迫的人最終必定起來反抗。而在每個時代,都不會缺少青年學生的理想主義,無私精神。

元旦的二三事

在地鐡站發現了這個標語,和這位正前往中環參與遊行的長者。

灰記對「共匪」二字,有過不同的感受。童年時聽父親說,伯父是給共產黨綁架殺害。家庭的反共教育令灰記恨共產黨而親國民黨。在外國留學時,接觸當地的左翼人士和共產黨,對共產主義有過嚮往,對共產黨人有過認同。回到這裡生活了近三十年,對中共的改革有過盼望,最終因為中共利用軍隊殺害自己培育出來的下一代,繼續壟斷政權,走上層權貴資本主義道路,而鄙視之。

不知這位長者是否國民黨的擁護者,還是不恥台灣國民黨「媚共」。「共匪」二字對灰記而言很懷舊,灰記也不是要中共滅亡,只要它願意接受人民授權及監督(亦即落實民主及法治)就是了。不過,灰記欣賞這些「忠貞」之士,在中共要越來越牢固的掌控香港的今天,依然沒有半點恐懼,公開痛罵共產黨,誓要顯示香港顛覆精神不死!

顛覆精神存在越來越多年輕人的心中,除了力撐五區公投,還有投入近期熱爆的反高鐵運動。

長者之外,還有這位小朋友,帶領一大批成年人高喊遊行口號︰「基層市民支持五區總辭…功能組別,政治乞兒…曾蔭權貴,不理民意…政改方案,欺騙市民…政制改革大事,人民有權自決…。」小小年紀,聲音鏗鏘有力,歷兩小時而不倦,佩服!

這個訴求,也是廣大遊行群眾的心聲,所以小朋友亦不時帶領眾人高叫︰「釋放劉曉波,支持零八憲章。」

看見了偶像盧少蔄婆婆,想起她力戰政府及財團,受盡偏見的傳媒侮辱,政客、市民的蔑視。但領匯今時今日的橫行霸道,更覺長者的非凡智慧和勇氣。

未到中聯辦,警方如臨大敵,守衛他們老闆的老闆的代表。中聯辦亦門高警察多,搞群眾運動起家的中共,現在已成了騎在人民頭上的統治者,絕對不容許群眾接近,只搞私相授受的枱底政治。群眾想起一批年青人日前聲援劉曉波,在羅湖港界被大陸公安抓走,港警卻「愛莫能助」,還諸多狡辯。因此,小朋友又帶領大家高叫︰「抗議跨境執法,吳家聲(警察公共關係科主管)可恥。」

除了如臨大敵的警方,遊行最碍眼之處是一些政客站在高處嗌咪,聲聲多謝市民支持,以為遊行者是受他們號召而來,心態十年如一日。特別那些斤斤計較議席的民主黨政客,當他們喊出民主黨爭取普選的決心時,身邊這群基層市民馬上還以顏色,高喊基層市民支持五區總辭。

到達中聯辦對面的「司令台」,灰記和身邊的好友更感不爽,這群政客是在「閱兵」嗎?萬計市民經過這裡接受你們的檢閱嗎?何謂新民主運動?新民主運動就是小朋友所高喊的人民有權自決,市民要當家作主,我們絕不是政客的FA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