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區議會選舉,在街上看到不少民主告急的直幡和橫額。泛民二十個立法會議員亦齊開記招,呼籲支持者踴躍投票。
不用灰記明言,大家亦會想到告急的主要分別是民主黨和公民黨。前者受曾經也算是同路人的人民力量狙擊,後者則受建制派的「圍剿」。對於主要由黃毓民個人魅力號召而成的人民力量,灰記不少傳媒以至社運圈子的朋友均有點茫然。這個組織好像生存的目標就是為了讓民主黨「不得好死」。
當然,灰記以為民主黨「利用」了中共對「五區公投」害怕也好,憎惡也好,得到了架空特區政府,直接跟中共「談判」的機會,卻為了自己政黨利益也好,或真的認為讓香港再次陷入政治危機會「亂」也好,急於求成下急急跟中共妥協,客觀上為中共及港府解除一次重大的政治危機,令香港錯失一次重要民主進程的機會。民主黨的作為,的確令支持「五區公投」的人,包括灰記(特別看了司徒華先生的回憶錄《大江東去》有關「五區公投」的部分)感到「痛心」。
即使如此,把民主黨等同建制派,以至說成比建制派更「惡劣」的政黨,灰記依然未敢苟同。
本來道不同不商為謀。人民力量毋須依照「泛民」經常掛在口邊的「協調」行事,選舉這玩意也是「公平競爭」,人民力量如有以取民主黨而代之的雄心也不是問題。只是人民力量開宗明義,贏取席位不是主要考慮,最主要是「懲罸」反對「五區公投」,支持政改的人。
人民力量可能心知肚明,這樣狙擊民主黨,只會導致兩敗俱傷。當然,對人民力量來說,拿不到議席不算傷,民主黨為主的「溫和」泛民「冇運行」便大功告成。最典型的例子是陳偉業離開自己在荃灣的區議會根據地,跑到屯門狙擊民主黨主席何俊仁,結果極可能讓民建聯的候選人魚人得利。
這樣的結果最大得益者是建制派,如民建聯、工聯會,以及所謂隱形建制派,即聲稱獨立人士。人民力量似乎沒有興趣回應民主黨「民建聯B隊」的指控,但他們這次選舉的作為,卻客觀上在協助建制派奪取歷來最多的議席。最簡單,同樣是反對「五區公投」,支持政改方案的建制派和隱形建制派,人民力量為何讓他們輕易過關,自動當選(民建聯有34人自動當選)?這裡作一點補充,人民力量也有個別候選人單挑民建聯,不過,它主要狙擊民主黨參選的選區,達32個(超過人民力量一半候選人),其次是民協,9個,則很明顯。
同是狙擊反對「五區公投」,支持政改的候選人的社民連,其立法會代表「長毛」梁國雄眼見民建聯葉國謙有機會在觀龍選區自動當選,便挑戰葉國謙。觀龍是民建聯的根據地,「長毛」勝算不高,但他的做法很多人認同。而其他社民連成員如鍾碩殷、古桂耀、何慇榮等都是單挑民建聯對手。
灰記不會因為民主黨失議席而可惜。如果選民認為它「背叛」了民主,用選票懲罰它很正路(可惜這些選民真正的選擇不多,因為很多選區是民主黨加人民力量再加民建聯,投了人民力量,意味保送民建聯入局)。同樣地,如果選民認為民主黨的「溫和」路線合胃口而支持它,灰記也要接受現實。
人民力量能言善辯的「精神領袖」黃毓民十月三十日在造勢大會向記者說,是給選民多一個選擇,並呼籲選民在沒有人民力量的選區投白票,後來人民力量主席劉嘉鴻補充,如有社民連、公民黨可投他們。黃毓民的說話是一個freudian slip,在在都說明他的心結,就是對民主黨,以至社民連及公民黨的仇恨超過建制派。無怪乎他對記者說,民建聯的選舉結果並非考慮之列。
最近被黃毓民罵得「狗血淋頭」的社運青年陳景輝,在《壹周刊》「非常人語」題為「大衛與巨人們」的訪問中,也對黃毓民的心結提出質疑︰
「一言蔽之,黃毓民認定民主黨最邪惡,本文主角則認為民建聯惡貫滿盈:「我最希望人民力量答我,即使希特拉再世,你也認為民主黨更邪惡些?如果不是,你何不剷除民主進程極端的阻礙(民建聯),反而讓希特拉式的人(又係民建聯)勝出?你說沒有民主黨,社會變得好,這跟納粹德國說沒有猶太人,世界變得好,有何分別?」
至於公民黨,因為黨中的律師先後替東涌婆婆就港珠澳大橋以及替外傭就居港權申請權,作司法覆核。被建制派的以「禍港」、「賣港」等煽動性語窮追猛打。面對區議會選舉建制派如斯猛烈的「民粹」攻擊,公民黨的創黨主席關信基以辛亥革命的仁人義士,以至現在於國內因維權及發表政見而獲罪的異見人士遭遇作勉勵,指在香港當反對派和異見者的風險暫時不高。然後公民黨眾領導以堅持法治、自由、人權、公義等「核心價值」,作為退無可退的最終底線。
老實說,公民黨面對汛猛的輿論攻勢,特別外傭居港權一事,的確有點進退失據,不敢明言支持外傭爭取居留權。但其表現始終比服膺民粹的民主黨為強。民主黨為了選票,不惜反對外傭居留權。香港雜評刊登了學者黃國鉅一篇名為「港式民粹主義的雛型」的文章,當中提到一個令人憂慮的趨勢︰
「然而,近期外傭居港權和港珠澳大橋官司,卻出現一些令人更憂慮的特徵,甚至把『利益』、『恐懼』、『人民』、『排外』四個民粹的特點混合起來。一些政黨以為可以搶到公民黨的選票,發動圍攻、如狼似虎。政府又利用恐懼策略,放大外傭一旦打贏官司的後果,激起一般保守和愚昧的香港中產自我保護的本能反應,不惜主張動用人大解釋法,違反法治來堵塞這『漏洞』。他們自稱『愛護香港力量』,假借所謂本土意識,什麼『政棍』、『狀棍』,恰恰是訴諸一般人對所謂政客的負面形象。可幸的是,發起這場打擊公民黨的『運動』的政黨,只是趁機爭取選票,本身也是無膽面對群眾之輩,更遑論演變成群眾運動。」
黃國鉅說這些(建制派)政黨是無膽面對群眾之輩,可證諸民建聯、工聯會以及那些聲稱獨立的親建制人士如梁美芬,不肯參加任何區議會論壇(包括電視及社區)。一個說法是這些建制派指望地區網絡的「鐵票」,所謂「悶聲發大財」,對於辯論政綱、議題的民主選舉遊戲沒興趣,覺得無必要面對競爭對手和選民。側面也反映香港政治水平的低劣。
政治水平低劣可能是民粹主義發育的溫床。黃國鉅在文末寫道︰「當年德國納粹政權,被稱為『地球上人渣』(scum of the earth)的專政,一方面在國內大搞基建,令『人人有工開』;另一方面,又逐一對付政敵、通過獨裁法律、毀滅議會民主。而大部分人得到經濟好處,對納粹的惡行視而不見。當然,香港不是德國,歷史也不會簡單重複,但如果香港人誤信讒言,為了虛幻的利益和恐懼,鼓動排外,甚至在北京動手之前,自己先打擊法治、自毀長城,愚蠢至此,那就是咎由自取,與人無尤。」
無獨有偶,面書流傳一段有關黃毓民帶領人民力量的片段,名為「拳頭幫」,插入希特拉和毛澤東接受膜拜的片段。把人民力量跟納粹德國及「極左」中國相比是否合適,暫且不論。但無論建制派的「民粹」以至人民力量的追打「溫和」泛民的「非理性」,在在說明香港的政治仍停留在「直觀」、情緒的階段。如果說民主告急,可能並非個別泛民議席的得失,而是莫名的情緒主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