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一國近了,專制正在成形

自從習近平提出「全面管治權」之後,北京明目張膽不再提「港人治港,高度自治」,並以「港獨」這稻草人,逼迫港府(當中自然有人會主動配合)無理取消參選人資格,又以宣誓是否合規格大做文章,以釋法誘導法庭取消議員資格。中共要大力打擊香港民主/反對力量,壓制港人的自由和權利,昭然若揭。

最近兩個京官再喊話,那個喬曉陽說什麼「港獨」不是言論自由,全世界都不容「分裂國家」,又說不能挑戰國家憲法,中國是單一制國家云云,而那個王光亞則威嚇說不能喊「結束一黨專政」,因為違反憲法,不能參選議會,林鄭則指不保證喊「結束一黨專政」不會有後果,緊跟北京主子的步調,完全忘卻了她要 做的是向香港人問責。那個早前擔當傳話人的譚耀宗應該感到很「威風」(當然還有那群同路人如鄭耀棠、王國健、吳秋北…),習慣了被「圈養」的人,早已失去品嘗自由的能力,只會仇視追求自由的人。

這些有權及接近權力的人,操弄一統「愛國」主義,把政權壟斷國家無限神聖化,欺騙/嚇唬一些不甚了了和那些迷信中國「帝國夢」的人。其實,一些民主國家處理獨立與分離的態度已趨於文明,不會隨便「喊打喊殺」,更不會剝奪人說話的權利。不知喬曉陽是真無知,還是故意誤導,早於1980年,加拿大魁北克省已舉行過第一次獨立公投,那時親北京的加拿大工人共產黨,根據馬列主義的民族自決原則支持魁北克人有自決權,只是主張魁北克繼續留在加拿大,魁省工人尋求與加拿大全國工人聯合起來推翻資產級統治, 加拿大政府亦沒有「拉人封艇」,只是不承認公投結果而已。九十年代,魁北克再舉行過類似的公投。幾年前,蘇格蘭更在英國政府的同意下,進行了獨立公投,公投結果是多數蘇格蘭人贊成繼續留在英國。

至於最近西班牙政府暴力鎮壓加泰隆尼亞獨立公投,做法備受爭議。但西班牙政府不同於中港政權,沒有禁止「分離主義」言論,也沒有取消鼓吹加泰隆尼亞獨立的議會參選人資格,否則加泰隆尼亞的地方議會就不會有過半數支持獨立的議員可以推動獨立。日本也是喬曉陽口中的單一制國家罷,鼓吹沖繩獨立的人並沒有被說成違反日本憲法,也可以參與地方首長和議會選舉。無他,以上都是民主國家,憲法保障了人民的民主權利,即使涉及主權與政治,也不會為言論設限,與中央政府唱反調的人依然可以暢所欲言。

因此,無論中共和香港權貴怎樣裝得義正辭嚴也好,都掩蓋不了一個現實,一個殘酷而醜惡的現實,中國是中國共產黨一黨專政的獨裁專制國家,香港的當權者和迎合權力者正在摧毀「一國兩制」和香港自治,令香港與中國趨同。而面對獨裁專制,選擇反抗的人,任何難聽、荒謬的指控都會降臨她/他身上,失去自由、遭受酷刑以至喪失生命等的命運亦隨時降臨她/他身上。而所謂獨裁專制,說穿了就是權力得不到制衡,掌權者唯我獨專,恣意踐踏人權,就是這麼一回事。

被中共判囚前後11年,現仍在獄中的抗爭者楊茂東(郭飛雄),其妻子張青去年接受訪問時說,中國最主要的問題是政權專制,人民得不到自由和權利,這些道理很多老百姓都明白,但因為政權太殘暴,也太強大,人民只能保持沉默。但中國的改變始終會有人去追求,她丈夫自覺要擔當這個使命,並為此作出犧牲,她作為至親的人,便只能理解他,支持他,何況她認為丈夫所做的事情是正確的。

在獨裁專制的中國,選擇抗爭的代價十分沉重,大部分人都不敢輕言嘗試,因此,抗爭者正如中共所言,總是一小撮人。但即使在習近平個人獨裁的高壓和肅殺下,也不能令所有人封口,這一小撮人依然頑強。

這一小撮爭取自由的人,有不同領域維權人士,有人權律師,有政治異議者,各有不同訴求,但在中共政權眼中,就是「勾結外國勢力的賣國賊」,就是「顛覆國家政權的野心家」。正如一介家庭主婦汪艷芳,她到美國替在獄中的丈夫唐荊陵律師領取人權獎,就被當局指「涉嫌顛覆國家政權」。一個手無寸鐵的家庭主婦,如何有能力顛覆一個國家的政權?她覺得很荒謬。

專權者要維持其專制統治,總是拋出極其荒謬的罪名指控反抗的人,因為維持國家權力和資源的壟斷是專權者的最高目標,在他們心目中,任何爭取權益和自由的舉動都是衝著權力和資源的壟斷而來,是為奪權而來的。所以中共總愛說「要把一切不穩定因素消滅於萌牙狀態」,說穿了就是不願分享權力,不能接受權力制衡/人民監督。在毛澤東時代,有一面「共產主義革命」旗幟可用,把一切異議者打成「反革命」,鄧後「走資」,不能以「先進」的革命者自居,便只能利用「民族主義」、「愛國主義」這些最容易迷惑人心的口號來打壓反抗者,特別是高喊「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這幾年,「漢奸」、「賣國賊」如雪片飛,說不中聽說話的人便輕易成為「漢奸」、「賣國賊」。

這種泛濫的「愛國主義」、「民族主義」真是到了荒謬可笑的地步。在中國,婦權分子眾籌在地鐵賣反性騷擾公益廣告,換來「勾結外國勢力,企圖引入西方資產階級女權意識,意在搗亂」的指控,主催者半年內被四度迫遷。在大學校園舉牌反性騷擾,也是「漢奸」行為,甚至被說成令大學蒙羞,是「不忠不孝」的行為。一切「老左」曾嚴厲批判的中國「封建」男權傳統,在「愛國主義」的需要下瘋癲回朝。

不過,在瘋癲肅殺下的中國,並非一切絕望。說出這些反性騷擾事件的中國內地婦權分子,曾經被中國當局刑事拘留,可以順利到香港的大學演講室分享她和同行者的經驗。她們受打壓是一回事,「反性騷擾運動」有寸進也是另一回事,至少已有9000人實名網上簽名,要求所屬大學建立反性騷擾機制(除了一些男生意識上的性騷擾,一些導師利用職權欺壓(包括性侵犯)學生相當普遍),個別大學也不得不在群眾壓力下,表示會認真考慮設立機制。

這位年輕的婦權分子明言中國現在的氣氛壓得人透不過氣,但她對抗爭仍抱有希望,她說那些行動主義者,只要有些微空隙都會爭取行動,網上只要有機會傳遞訊息,那怕訊息只能存活一分鐘、兩分鐘,一樣會抓緊機會。

她所說的情況不單存在於女權運動,也存在於其他抗爭領域。暫時在美國避難的人權律師劉巍對709大抓捕後(2015年7月9日起對人權律師的大規模問話、拘押和判刑)狀況極度憂心,她說有時看到暴政沒有盡頭會感到絕望,但709 案很多曾被捕的人和他們的家屬沒有退縮,依然勇敢的站出來為人權奮鬥,這就是希望。

709 案最為香港人熟悉的應當是現在「被失蹤」一千多日的王全璋律師妻子李文足,以及那幾位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709家屬,判緩刑的李和平律師妻子王峭嶺、被判刑的翟岩民妻子劉二敏、獲保釋的謝燕益律師妻子原珊珊。四月四日王律師被失蹤一千日,她們決定由北京徒步往天津尋找王全璋下落,在國保公安嚴密監控下,仍然接受了外媒(當然不會有中國傳媒敢採訪她們),包括多間香港傳媒的採訪。雖然李文足她們後來被公安國保強行帶回河北,李文足一度被軟禁,但最終恢復自由。上星期她在幾位患難姊妹陪同下乘火車到天津二院要求會見主理王全璋案的法官,但法官繼續避而不見。這次同行者有獲釋的謝陽律師(他的妻子陳桂秋和女兒去了美國避難)。

儘管中共繼續蠻不講理,繼續需要時無法無天,需要時玩弄法律,但正如在美國的法律維權人士陳光誠所言,在網絡時代,中共要讓所有人噤聲根本不可能。而無論女權分子,還是709家屬的抗爭,香港都可以扮演角色,香港的形勢雖然愈來愈嚴峻,香港愈來愈與獨裁專權的中國大陸看齊,但香港仍擁有的學術自由,可以讓女權分子以至其他異議人士到香港分享經驗,宣揚訊息;香港傳媒內的有心人,不與香港的黨報、投誠傳媒一般見識,本著記者的職責,本著新聞自由的理念,仍然關注和報道大陸的人權新聞。

灰記在此博客說過不知多少次,香港特殊歷史時空所享有的「特殊地位」,必須好好利用。對中共來說,香港依然是一個窗口,它不能完全沒有香港,對中國的異議抗爭者來說,香港是個透氣口/訊息口,以及聲援基地 ,香港人和她/他們的關係互相依存,她/他們處在暴風口,直接面對中共的暴政,任何抗爭的成果對香港而言都是值得鼓舞的消息,至少不是壞事,而香港人所提供的支持和關注,於她/他們而言都彌足珍貴。

而唯有香港人保持開放包容的心態,堅決維持面向世界,關注大陸的取態,香港的「特殊性」才不會被侵蝕貽盡。現在只求一己利益而一味討好中共的建制/保皇人士,一味叫囂「愛國愛黨」,恐嚇呼喊結束一黨專政會被追究,要求批評共產黨也要「必恭必敬」,是把香港「一國化」而自絕於國際;那些極端本土派故意看不到大陸抗爭對香港的重要意義,不把矛頭指向專制政權,而只管自說自話,甚至主動挑起新舊移民,以至中港人民矛盾,只會把香港推向死角。

具體可以怎樣做,各人有各人的具體情況,但不要放棄自己的任何權利,由生活工作,以至參選投票和意見表達…,即使一國近了,專制正在成形,都還有很多事情可做。即使社會變得愈來愈荒誕、政府愈來愈專橫、立法會愈來愈不知所謂、政黨和政治人物愈來愈令人厭惡,不要輕言厭棄社會紛爭、討厭政治黑暗而選擇冷漠,讓當權者為所欲為。

其實,看著中國大陸那「一小撮」被政權殘酷打壓,被污名化,仍不願放棄的人,又有何藉口選擇冷漠,選擇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