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的犧牲?

以自焚作自我犧牲,為的是甚麼?「我們需要宗教自由。」

數天前中國四川省阿壩地區有西藏僧侶自焚,自焚的僧侶共兩人,來自格德寺。其中一人叫洛桑洛桑,他是今年3月16日自焚身亡的西藏僧人平措的弟弟。另一名自焚者叫洛桑貢確。兩人均未足二十歲。

藏人女作家唯弝為此作了一首悼念的詩︰

「我兩手手空空,
但右手執筆,左手攥着記憶。
此刻,記憶雖願付諸於筆下,
但字裡行間,全是為遭到践踏的尊嚴
流不盡的淚。」

——唯色:《惟有這無用的詩,献給洛桑次巴……》

海外藏人電台「西藏之聲」報道,「目擊者透露,其中一名自焚僧人很有可能已身亡。洛桑益西表示,(錄音)兩名僧人點火自焚後,立即被用水撲滅身上的火,送進阿壩縣人民醫院進行搶救,但一位目擊者透露,其中一名僧人很有可能已經身亡,截至目前,還無法瞭解更加詳細的情況。而中國官方新華社則引用醫生的話報道說,這兩名僧人受到輕度燒傷,情況穩定。並指當局正對自殺企圖作出調查。

洛桑益西繼續表示,目前中共政府已派遣大批全副武裝的員警、公安和特警全面包圍格德寺和阿壩縣城,實施嚴厲的管制措施。」洛桑益西是位於印度達蘭薩拉的「西藏境內緊急情況聯絡小組」成員,他強烈要求中共中央政府能夠直接視察阿壩格德寺的情況,聽取並尊重當地藏人的意願。他說︰「中共政府通常不僅不理會西藏阿壩僧俗民眾為首的整個藏區民眾的真實意願,反而採取鎮壓和欺騙手段,在這種被迫無奈的處境下,先後有很多僧人選擇了自焚。」

這已是今年第三次西藏僧人自焚抗議事件,但似乎仍未能引起中共高層的重視。在中共的傳統思維當中,不聽話的僧人是「暴亂」的根源。正如洛桑益西所言,中共政府對西藏人民表達真實意願時,只會採取鎮壓和欺騙手段。但在「鎮壓和欺騙手段」下,西藏人沒有完全退縮,反而民眾尊崇的僧侶階層中的部分「勇者」 ,以自我犧牲的方式,表達不滿。

灰記是普通人,很難想像自我犧牲需要多大的勇氣及「道德感召」。不過,觀乎歷史,面對勢力不成比例的強權,包括來自同一種族的統治者或外來侵略者,弱勢群體往往只能啞忍、步步退讓,最終忍無可忍才作出垂死的抵抗。

扺抗也分暴力與非暴力,例如現代「激進」伊斯蘭教徒盛行的自殺式襲擊屬前者,絕食與自焚,則可算是後者(起碼從不會傷及無辜的角度看)。自殺式襲擊往往禍及無辜,很容易被對方藉口進行報復,引起更大的傷亡。巴勒斯坦的「激進」份子以自殺式襲擊反抗以色列政府暴行,結果往往引起以色列軍方加倍報復,禍及更多巴勒斯坦人。而絕食與自焚的自我犧牲通常都不會禍及無辜,也沒有傳達以暴易暴的訊息,其「威力」往往比傷及無辜的「暴力扺抗」更大。好像當年反戰越南僧侶的自焚,雖不能感動強權,卻往往感召全世界愛好正義和平的人,譴責美國侵略越南。

在中國的盛世強權下,西藏人爭取真正意義的自治和宗教自由極為困難,而自焚這種自我犧牲對從來都不尊重生命的中共政權似難以起任何作用。不過,灰記反而在想,這種自我犧牲不會是如中共慣常所講,是「達賴喇嘛集團」輕易能煽動的行為。一個人以選擇結束生命的方式表達訴求,已經說明情況之如何糟糕和絕望。

也許對眾多漢族中國人而言,中國對西藏人已經「情至義盡」,只是西藏人不識趣不領情吧了。但如果中國人和中共政權不反思中國人這種「進步發展」觀其實可能跟西藏人的想法格格不入,如何「情至義盡」也難討西藏人的歡心,則如何「惠及」「藏族同胞」都是徒勞。更何況這中國人這種「進步發展」觀正在摧毀西藏的自然景觀,掏空西藏的自然資源,摧毀西藏人的傳統文化。

如果到了最後,西藏人產生了民族生死存亡的意識,中國這個外來統治者最終只能卜人竹土進一步把西藏人完全同化,或完全消滅,或兩者兼備的種族清洗政策的話,將會是人類的一大災難。 對不同種族,對人民(亦有人民以自焚方式表達對強拆的不滿)絕望視而不見,繼續鎮壓和欺騙,只會把糟糕和絕望的境況惡化,情況的確愈來愈讓人憂慮。
 

揮之不去的死亡記憶

這則「解密」消息又把灰記帶回二十二年前的一個晚上。那晚灰記幾乎無眠,電視畫面傳出來的槍聲震懾著電視機面前的人。一位朋友深宵打電話訴說眼前所發生的一切讓她十萬個不明白,又說為何兩地的思維有如此巨大的差異。

當時的灰記也有點不解,即使在被稱為「法西斯專政」的「四人幫」時期,他們鎮壓四五天安門集會,也只動用了棍捧。當時有人被捕,有人被打死,但肯定殺傷力遠低於十多年後的槍火。 十多年後,電視及報紙傳出來的消息是,由木墀地進城的軍隊在長安街瘋狂開槍,很多在屋內的人也無辜被擊中。

而這則「維基解密」的消息,解說了為何當時軍人瘋狂開槍。這份由當時美國駐上海領事館建檔的電文表示,一名回浙江家鄉的領館職員,聽到同村一位母親轉述其當軍並參與當時鎮壓的兒子的親身經歷︰

「她的兒子是第38軍的士兵。1989年6月4日,其子與同袍原本在天安門廣場的東南隅朝空鳴槍示警,后來部隊中傳來口信說,他們有100人失蹤,據推測已遭學生們殺害。該部隊迅速清查人數,確認少了100多人。電文說,該士兵與同袍對此感到相當不悅,以致於接到上級的開槍命令時,他們啟動機關槍朝前方的人群掃射。當此一暴行結束時,有超過1,000人死在街頭,他們幾乎都是一般的平民。士兵們隨后以汽油焚燒屍體,后有直升機將屍塊運走。……

電文指出,儘管被威脅取消獎金,該士兵還是堅持回鄉探望母親,並於1989年9月被准假離營。他母親聽到他口述當天的屠殺事件后,強迫他連續20天到附近的教堂告解,請求赦罪。該士兵相當痛苦,他完全沒想到原來被告知已失蹤的100名同袍,后來全都出現了。他覺得被欺騙,進而對手無寸鐵的平民開槍。……」

這則電文、那個領館職員、母親以至士兵說的是否事實,當然在中共對這段歷史的禁忌下,很難驗證。但肯定的是,木墀地至長安街一帶曾被軍人瘋狂掃射,有大量「物件」被燒毀,也有住在那一帶的人被流彈殺害。二十二年來,「天安門母親」中的很多家長在中共打壓下堅持要公開紀悼念,堅持要官方作出解釋,為的也是想不通為何兒女被無辜殺害。

相信「大開殺戒」的真相還要等很長的一段時間才可大白,如果到時有關的證據還沒被消毀,以及當事人還在的話。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些無辜的死者中,很多連名字也沒被記下。沒有人紀念他們,或是根本不敢紀念他們。不知道真相大白的一天,被遺忘的死者名字會否重新被記起,就像艾未未等所致力的汶川大地震死難者名單一樣。

也許,到了死難者必須有名有姓,必須被公開紀念的時候,這個國家才算開始學懂尊重生命,才有可能不再濫殺無辜,讓無數被種種人禍和災難所消滅的生命終得到安息。 

「拼搏」的迷思

為了要養活自己及家人,一星期經常要工作九十多至一百小時,有時候還要連續工作三十三小時。灰記以為在看狄更斯小說中原始資本主義的悲慘世界。但香港的主流意識形態不是還在歌頌這種森林定律、拼搏才會贏的「自由經濟」制度嗎?在這種意識形態和小政府心態(其實只是懶理基層市民死活的心態)主宰下,香港不斷出現現代版的狄更斯世界。

蒂森克虜伯電梯公司就是現代版的殘暴資本家,被剝削奴役的是其屬下的電梯維修員工。不是說已有最低工資保障嗎?但正如資本家代言人張宇人不屑地向記者說,誰說最低工資是要保障一家人的生活。因此,一個入行多年的蒂森克虜電梯公司的維修工人,沒有加班的話,一個月可能只領得可恥的七千元。如果要基本能養活自己及家人,即要賺取萬多元的工資,便要不停加班,比一般工時已經很長的香港人多工作近一倍時間。他們行內有句說話,「一世人做兩世人的工作」。

諷刺的是,香港的所謂獅子山下精神,也是歌頌拼搏和多勞多得。先不談人本主義,合理的作息時間,讓工人可以稍稍恢復元氣,這個只是從生產效率出發的最基本概念,似乎在香港這個原教旨資本主義社會中,好像從沒有進入一些老闆及管理人的思維裡。在他們心中,要求訂立最低工資及標準工時等於搞社會主義,賺錢不夠養活家人是你競爭力不足,活該。於是香港人在這種意識形態的脅迫下,乖乖當工奴,成為全中國,甚至可能全世界最辛苦的城市。

然而,人始終不是機器(機器過度使用也會壞掉吧),蒂森克虜伯的工人終於忍無可忍,既然管理階層連「長期缺乏休息有損健康及工作效率」那麼簡單的道理也不願明白,便只能訴諸工人最後的武器,九月廿六日集體罷工,有七十多名維修工友,佔八成員工參與。工會的要求也是十分卑微,要求加薪至不少於八千五百元。不過,資方拒絕讓步。工會把行動升級,九月廿七日停止緊急維修工作。

可能這間常以超低價競投電梯維修服務的公司,實在太過離譜,一向敵視罷工行動的主流傳媒暫時對工友還算客氣(可能因為還沒有即時影響服務)。不過,如果資方繼續拒絕回應,拖延下去的話,傳媒的注意力轉移,這群工友的訴求可能慢慢被遺忘(先不說他們有否能力長期罷工抗爭)。

是的,最低工資和標準工時是一個最基本的要求,全世界很多地方都實施了,但在香港某些人心中,特別那些「成功」人士心中,要求健康一點的作息時間便等於「偷懶」,便等於不願「拼搏」。而這些人「成功」了的人更會振振有詞的對你說,這世界是殘酷的,拼搏也不保證成功,大部分人拼搏也是失敗的。他們樂於沉醉於「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殘酷邏輯中,因為他們自以為就是那個成功的將領,所以隨意調侃「綜援養懶人」,把那可恥千多二千元一人的綜援金,看成誘使大眾不工作不拼搏的毒蘋果,總之福利萬惡。那些反對現存傾斜地產金融,傾斜財團富豪制度的「激進」青年,這些「成功」人士自然更為不屑了。

但灰記只想對這些「成功」人士說,如果一個如此富裕的社會,連一個人的合理作息時間也缺乏基本保障,仍然歸咎於勞動市場運作問題,這個社會有病,你們這些所謂「成功」人士更有病,而且病入膏肓!

附錄︰蒂森工潮日記

佔領華爾街

Jeff Prager照片

從網絡上看到,超過一個星期,美國紐約華爾街的自由廣場依然被示威者佔領。這些「鳥托邦」場面在主流傳媒不多見。

示威者的其中一個口號是Block By Block City By City「逐一街道、逐個城市」,希望把佔領的行動遍佈全國,以至全世界。他們跟世界各地很多反資本主義全球化的人一樣,不滿金融資本的貪婪,不滿嚴重貧富不均,99%的人被剝奪,1%的人佔有一切。他們來自不同背景,不同年齡,希望看到真正的改變,而不是奧巴馬的花言巧語,希望建立為大多數人著想的制度,人民先於利潤。

Jeff Prager照片

在被佔領的廣場上,大家過著「公社式」生活,互相幫助,互相支持。他們很理想化,他們在也許在發夢。灰記看著網絡的影片及照片,時光倒流,學生時代在北美洲不也是在發類似的夢,佔領當權者的辦公大樓,參與無數次示威遊行,希望公平公義的制度出現。當年,灰記還曾與激進的馬列主義者過從甚密呢!

幾十年過去,夢是幻滅了還是進一步有望成真?或者改一個說法,看著網絡的影片及照片,灰記看到了新的希望,即使這希望如何渺茫。

這幾年金融泡沬一個隨一個爆破,特別那些金融財團和壟斷集團在政府的偏坦下,那些垃圾評級機構配合下,賺錢是自己的,弄至虧損或面臨倒閉便要脅政府打救。無他,政府的財金官員很多都曾是這些財團的高層或關係密切。

這種官商金融經濟已被越來越多人識破。只是香港很多人依然沉迷炒股炒樓,以為靠點小聰明及運氣便可以在這金融動盪的世紀找到生存空間罷了。其實雷曼事件可以是契機,讓香港人明白政府如何偏幫不負責任的金融行業,偏偏在建制派議員護航下,銀行亦急急願意歸還苦主七至八成投資金額,分化苦主。於是追究到底的聲音被沖淡,更無望凝聚成反省金融地產壟斷下的經濟不公不義了。

但直到今天,仍然有雷曼苦主鍥而不捨在一些銀行面前抗議,指銀行是大騙子,也警示金融泡沬的夢魘不會消失。只是香港人會否有足夠覺醒能力,佔領中環,甚至要求更大的變革?

當然無論佔領華爾街或全球任何反金融資本的活動,參與者仍屬少數。而在主流傳媒有意的忽視下,他們的聲音不容易被大眾得悉,他們的理念不容易獲傳播。但灰記「天真」的以為,經過幾十年來新自由主義的蹂躝,近十多年來的金融動盪,全球越來越多人認識到金融投機作主導的全球化資本主義對普通人,以至實業的衝擊/禍害,相信越來越多人會發覺無可能在這樣經濟動盪的環境下,生活下去。如果越來越多人希望改變,即表示這些夢變得真實。

當然,一個曾經生命力很強及頑固的制度,當中有不少得益者掌握著各大機關各經濟領域和部門,要打破也是漫長的鬥爭,灰記有生之年也不許會看到。但人最怕失掉任何夢想/理想。今天世界各地的反全球化運動、扺制私有化運動、抵制緊縮政策的罷工,以至香港的此起彼落的反地產霸權運動,都或多或少顯示可能性和希望,已足夠灰記重拾那被壓抑的夢想。

Jeff Prager照片

這些夢想並不是美麗的童話,要追尋的話便要準備付出代價。好像華爾街的示威者不斷被警方鎮壓和驅趕,或者如阿拉伯的反抗,遭遇血腥暴力打壓。然而,正如部分華爾街的示威者表示受茉莉花革命的感召,只要世界越來越多人民站起來,向偏坦權貴/財團的政權說不,這些鎮壓工具/國家機器總有一天會被融化。

推土機保育邏輯

香港有歷史價值的建築物所剩無幾。如果香港政府真的重視保育,正常的做法便是積極把值得保留的建築訂為歷史建築,不准清拆重建。只是香港的官員思維跟大商家財團分別不大,認同推土機邏輯。推土機邏輯即發展是硬道理。所謂平衡保育與發展,騙人的門面話而已。

為甚麼說官方的平衡發展與保育是騙人的門面話,最新例子,看中電亞皆老街總部的重建便清楚。這幢建於上世紀三十年代末的古舊建築,見證香港這幾十年的能源發展。如果中電要搬遷總部,最正路的做法是整幢建築物保留下來,然後看如何保育,供大眾享用。灰記建議建成與能源及環保有關的博物館和資料館,讓公眾了解香港驚人耗電量的原因。灰記必須再三重申,香港有歷史價值的建築物所剩無幾,要盡一切努力去保留。

但看那位很「打得」的發展局局長林鄭月娥興高采烈地宣布支持中電的重建計劃,便知道推土機邏輯又在發揮作用。看看網上的即時新聞︰

「……林鄭月娥表示,中電已向城規會提出建議,重建中華電力總部,她曾與嘉道理家族商討保留建築物的問題。他們承諾保留鐘樓建築,並活化為電力博物館及香港歷史博物館。

她指出,中電將發展中華電力總部為住宅項目,要求將地積比率由5倍,提高至5.5倍,建築物高度由80米,提高至100米。

林鄭月娥稱,這種活化做法,較景賢里走前一步,因業主主動提出活化構思。」

原來又是另一地產發展項目,只是中電願意提出保留鐘樓部分,活化為博物館,在林鄭眼中已是莫大的進步。問題是建築物與周遭的環境是有關係的,歷史建築是講建築群,講整體環境。

天星皇后保育運動,講的就是保留建築群及周遭環境,才能顯示幾十年來那一帶公共空間如何被使用。一邊廂港督上任、英女皇訪港均在皇后碼頭登岸,在廣場前舉行儀式,然後直入大會堂。另一方面,香港人在天皇碼頭前,大會堂前舉行過無數次示威活動。殖民地統治者的官方儀式和人民抗爭活動,都在這組建築群及其公共空間發生,其歷史意義不言而喻。人們在這裡遊走,在利用這些建築及空間的同時,也可追思歷史,細味香港一路走過來的足跡。

只是,最終天星皇后不保,一處極有象徵意義的建築群被推土機摧毀。如果說天星被毀,皇后被重置,是為了「公眾利益」,因為要興建道路。這種「公眾利益」是否必然凌駕極具歷史價值的建築群,暫且不爭論(當時亦有專家表示有兩全其美的方法,只是港政一意孤行,看來是執意要遺忘這段殖民統治及抗爭史)。中電要斬掉歷史建築,卻是為了不務正業,搞地產項目賺錢,是「食得唔好哂」,貪得無厭。發展局當然可以推搪說,這是私人物業。但如果政府有政治意志,真心想保留歷史建築,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

想想看,把一排完整的建築物斬開,在旁邊興建不成比例的的豪宅大廈,環境極不協調,被保留下來的建築亦失卻意義。這就是推土機邏輯下的「保育」運作。

呂大樂教授的「不解」

就李克強訪港的安排所造成的風波,呂大樂教授先後所寫的兩篇文章,一篇題為《警隊濫權?先搞清楚問題性質》,跟著是《行動以外,沒有進入問題》。灰記在此懺悔,認真看了幾遍,也看不出呂教授要追尋的問題是甚麼,只是在他眾多的嘆息、疑惑及問題背後,隱約窺見其既定立場。

首先,立法會保安事務委員會就李克強訪港安排的種種問題,邀請官方及受影響人士出席特別會議相當正路,輿論繼續關注也是好事。問題是主流傳媒及建制派把持的立法會,並不打算窮追猛打,再過一段時間事情會靜下來。並不如呂教授那麼擔心,「事情只會繼續以社會事件的形式發展下去。」

至於如他所說,「本來有些問題或錯誤,應該可以在道歉過後,再作改正,就重新出發,現在卻可能一直纏下去,沒完沒了。」灰記真希望他說得具體一些,他指的是政府不合理地限制採訪,利用政府拍攝的片段敷衍傳媒,還是警方阻止記者拍攝,把示威區和採訪區置於離現場太遠的地方,粗暴地把欲前往抗議的學生推回教學大樓……有問題或錯誤?

不過,呂教授似乎太一廂情願,以為官方只是一時做得不好,沒有及時道歉,改正自己。呂教授不願看到特區政府越來越受北京管治思維的影響/壓力,越來越敵視表達自由以至採訪自由的事實,只是這次北京「貴人」訪港更突出北京管治思維的「威力」而已。

因此他會覺得事件涉及議題太多,不易聚焦。查實眾多事件及政府的「善後」,均反映目前的管治意識形態。由曾蔭權、唐英年、曾偉雄「死不認錯」,以至政協人代疑似特首候選人的保駕護航都說明了現在的「僵硬」政治氣氛。所以,呂教授所疑問的警方是否濫權是假問題。稍微有政治意識的人都知道警察是「國家機器」一部分,是工具,必要時成為鎮壓工具。呂教授不要假設現在的政府是人民授權的政府,不要扮無知,以為政府以至警方的權力已經受到法律的合理限制,即使有漏洞,也只是要修補的問題。

九七前英國人明知時日無多,為了光榮撤退,好好睇睇,由肥彭主導下,擺出開明寬鬆姿態,在民主派主導的立法局成功通過一些限制公權力的法案,例如把公安法改良,限制警察權力。但九七後,由親北京人士把持的臨時立法會馬上還原公安法。而警權過大,在九七前和後都是「進步」人士和人權組織一直詬病及要求改革的議題(相信呂教授年青時也批評過警權過大吧),只是在建制派把持的立法會,根本沒可能推動有關的法律改革。

因此呂教授所言「對於社會上所爆發的矛盾、爭議,我們始終應該從制度入手,以規範為手段,進行改良,逐步改善之餘,更要為繼續向前走而做好準備。太快將問題定為大是大非,非要表態不可,有時反而不利把問題改正過來。」其實是故意漠視現時制度上的致命缺陷,改良的不可能,套用已故司徒華先生的一句話「九七後只能堅持反倒退」。而現時人權自由的倒退,市民若不及時發出抗議聲音,任由政府及警方為所欲為,情況只會如司徒華先生所言繼續惡化。呂教授看不出情勢的「險峻」,也許跟他是處於象牙塔內的既得利益者有關,是位置決定視野的問題了。

他的第二篇文章,灰記只想回應一點,要求曾偉雄下台,並不就等於認為「那個叫『一哥』的警方高層隻手遮天,瞞上騙下,使用法律上不可能容許的權力」,更可能是針對這位「鷹派」警務處處長所代表的「強硬路線」,呂教授完全低估很多提出這一「訴求」的市民的政治智慧。

這正是對焦的做法,把這個現在很多人都非議的人物作目標先打下,如果能實現,便能挫挫「強硬路線」的銳氣,警權必會被迫收歛一下,對人權是好事,絕非如呂教授所言,「秩序又可回復『正常』」那麼簡單。到時是否「乘勝追擊」,不同人便有不同的想法了。當然,灰記比較悲觀,在建制派的護衛及主流媒體的「知情識趣」下,要求曾偉雄下台不容易發展成強大的共識。能迫使他道歉已是很大的「成果」了。

至於他跳躍式的疑問的眾多行動目的是推翻特區政府或推翻全球資本主義的第一步?灰記只能告訴他,行動者來自不同背景及團體,其實沒有統一想法。如果他真的要了解他們背後的想法,網絡上不乏渠道,例如「左翼21」便寫了對李克強訪港事件的看法,名為「左翼論李克強之行︰資本自由流動下的警察制度和大學理想」,企圖探討事件背後的「問題核心」,鼓吹他們心中的革命,不知呂教授有否看過,如果有看過或知道這類評論的存在,便不應說「行動以外,沒有進入問題了」。至少香港的社運活躍分子並非人人只顧行動,沒有背後的理念和理論,不願進入問題。

問題是,呂教授你是否真的願意了解?

在尖沙嘴遇上反核的甘仔

五枝旗杆前,表演者就緒,結他就緒,好友亦就緒。在表演者的肢體蠕動下,在結他伴奏下,她要朗讀一首由她創作的反核詩,現轉貼如下︰

明明            作者︰俞若玫

只有陽光可以驕傲

只有秋風可以逞強

只有海嘯可以殘酷

憑什麼

拿更多

我們

 

習慣傾銷

傾銷恐懼

恐懼無知

無知代勞

代勞買賣

買賣繼續

繼續傾銷

 

科學滑落如宗教

呼召數字起舞

揚起塑膠的永恆

拔掉提問的房子

進佔牙縫 代替花落

成為直線

是 讓蘋果下墜的直線

力度足夠核能化身理性的字母

寫成富國強大的文章

合成更快更多更大更光亮的經典

掩蓋所有微弱的存在死亡的哭叫

不公平的選擇戰火的挑戰

 

明明

只有陽光可以驕傲

明明

靈魂已成血色

 

我們為什麼可以?

反核的議題由福島核事故引發,不過,在主流意識形態的論述霸權下,例如發展是硬道理,要發展必須有能源,核能技術十分成熟,是安全清潔的能源等,這些反核聲音似乎十分弱小。還記得八十年代中電要跟中方合作興建大亞灣核電站,過百萬香港市民簽名反對。如今大亞灣核電廠已投產十多年,市民好像已忘記五十哩外巨大的核電廠,以及中國內地亦不斷興建核電廠的事。難道他們都盡信核能技術十分成熟,是安全清潔能源的宣傳?

正如《明明》所指,我們把一切交給科學,交給數字,我們充滿恐懼,只管消費,害怕改變。然而,盲目追求最高利潤,因此要盲目消費,因此要浪費資源、污染環境,是最不理性最不科學的一種政治經濟制度,走到今天的資本主義,其災難性的代價,已經昭然若揭,只是大家得過且過,反正要承受代價的是後來者。特別那些既得利益者,更不欲放棄這種把人類帶往滅亡的奢侈生活方式和經濟制度。

因此大家今天更迷信科學,希望科學可以發明這個,發明那個,延續目前無以為繼的生活方式。因此曾經把人類帶往地獄的核子武器會越來越多政權趨之若鶩;因此不能保證如何妥善處理廢料,如何保證沒有人為錯誤,如何保證操作萬無一失的核子發電,依然被譽為最清潔安全有效的能源。

不過,福島核事故仍然讓不少人反省,日本國內越來越多人對政府背叛廣島 、長崎原子彈受害者,發展核電感到不妥當。九月十九日,由日本左傾文學家大江健三郎等發起的廢核遊行,一共有六萬人參加。七十六歲的大江在集會中大聲疾呼:「我們能做什麼呢?只有民主主義的集會、市民示威遊行而已,請大家踴躍跟進。」他們亦發起全球千萬人簽名廢核活動,尖沙嘴的活動是其中一個響應項目。

香港的訴求是

1. 立即關閉大亞灣、嶺澳核電廠;
2. 立即停建台山、陽江核電廠;
3. 全球廢核。

在中國大力發展資本主義,要耗用大量能源的今天,要說服中國人反核難度極高。然而,看著越來越多內地人反對家門前的生態污染,看著如溫州列車般輕率人為事故之普遍性,相信會越來越多人認清核能的潛在危機,甚至反省發展是硬道理的謬誤。當然,最後要認清資本主義是無以為繼的一種制度,不適宜人類「長治久安」。

在尖沙嘴的反核活動遇上了甘仔,甘神父,灰記沒有跟他談反核反資本主義,因為他幾十年的實踐,已經身教了節儉(從不亂消費)、循環再用(經常穿人們贈送的舊衣服)、人文關懷、與基層同行等的反資本主義價值觀。只差大家,包括灰記,有沒有付諸實行的決心。

要表態不是要調查

港大校務委員會就李克強訪港大的保安風波而成立的檢討小組,九月十七日第一次舉行閉門會議。小組主席黃嘉純表示仍希望學生會派人出席會議,又說會設立「爆料電郵」收集資料及師生意見。

但基本上還有甚麼需要調查。在立法會上,港大校方代表再三指不同意警方把示威區收縮,把保安區擴大,但警方步步進迫,校方步步退讓。學生不能在太古橋靠近舉行典禮的陸佑堂位置示威,因為警方說嘉賓的車隊會在前面的斜路經過。換言之,是因為警方不願嘉賓李克強在車上看到有人示威,而粗暴剝奪學生在自己校園行使應有的表達自由;李成康和另一位同學在傳媒的鏡頭下被警方員推回教學大樓內,甚至有同學被推倒,證據確鑿,是不適當的行使暴力,是非法禁錮;辜勿論那張是否校監椅,李克強高人一等坐在台上中央,身為校監的曾蔭權乖乖坐在旁邊陪笑,已經充分顯示港府和港大在向中共權貴獻媚。為甚麼副總理就不能坐在台下的嘉賓席?這完全是權貴為上的思維邏輯。(當然,曾蔭權這個沒有市民授權的特首,跟前殖民地沒有民意認受的港督一樣,自然坐上校監一席,也證明香港並未去殖。參看安徒的《香港的殖民地大學》)

因此,由行政會議成員梁智鴻所主持的校務委員會,其委任的檢討小組的政治任務顯然是「文過飾非」,特別檢討的目的竟是前瞻性,更覺檢討小組「係流嘢」。到時候一聲,將來再遇類似事件,港大有必要與警方溝通清楚,以免再有誤會,便可交差了事。

最令灰記不滿的是,有傳媒報道,梁智鴻領導的校務委員會不是率先捍衛港大的自主,而是在有關內部會議譴責校長徐立之「擅自發表」聲明。果真是事實,這個校務委員會簡直就是糊塗蟲。徐立之再三發表聲明,一次比一次強硬,雖然做得不夠(因為沒有要求警方道歉及沒有全力支持李成康控告警方濫權),總算是一個學者知道先前任由警方侵犯校園的不當後,最最最起碼的良心表現。

徐立之的表態,儘管力度非常不足,也是一種「知恥近乎勇」的表現,而這個梁智鴻及其統領的校務委員會不但不適時作出moral support,向公權力被濫用說不,反而指摘徐立之「擅自行動」,證明這個校務委員會完全視學術自由、表達自由、校園自主為無物,亦證明加入行政會議的梁智鴻擔當校務委員會主席,只會帶進特區政府的唯上思維。

因此,學生們杯葛這個檢討小組是明智之舉,因為根本就沒有甚麼需要調查,證據確鑿,關鍵是港大校方有否膽識去譴責政府的不是,保障大學的校園自主。

而這並不止關乎校園自主。大學如果真的是要培養獨立思考和人格,便要對權貴表現得不亢不卑,而不是對權力的肆虐忍讓,對權貴的到訪雀躍得失去分寸。

也許這只是大家對「大學之道」美麗的誤會,也許其真正的目的只是生產知識較豐裕的高級工匠和官僚。梁智鴻等才是大學的「理想」產物。

因此,在「港大人」(游清源的網綕)「中大人」(梁文道AM730的文章「港大之光 中大之恥」 )因為門第之見,而就李克強訪港大事件互相揶揄之際,更重要是揭露「大學之道」的虛偽,以及為真正的學術及表達自由努力不懈。

黑色港台

黑地氈、「編輯自主」、「新聞自由」等抗議標語,接迎政務官空降,第一天上班的廣播處長鄧忍光,實屬空前「壯舉」。主要由基層和中層員工組成的香港電台工會,成了捍衛這個掙扎欲擔當公共廣播角色的官方電台的中流砥柱。

這位政務官回應記者提問,只懂重覆尊重和捍衛編輯自主的套話,完全迴避作為政府官員又擔當港台總編輯的角色矛盾。

公共廣播重要嗎?當然重要。尤其在今天財團富豪操控把玩傳媒的今天,由公帑支持的傳媒機構益顯不能缺少。不過,對公帑不同的理解,產生了對由公帑支持的傳媒機構的不同期望。最典型的是官方及建制觀點,把公帑看成政府撥款,要看政府的臉色做事。特別港台現在仍屬政府部門,被稱為官台,更容易讓人指指點點,說身為政府部門,不替政府說話,成何體統。

已故的政協委員徐四民便經常批評港台個別諷刺時弊節目,「陰陽怪氣」,對特首不敬云云。其他建制派人士雖沒有徐老般直言,卻依然對港台的喉舌角色做不好,流露不滿。

隨著英國人準備撤退,港台定位於八十年代已開始討論,當年已有建議港台應該公司化,像英國廣播公司,不隸屬政府部門。但在中方眼中,港台以至所有傳媒均應是政府喉舌,港台作為政府部門,更不能鬧獨立。當時中英正就香港前途問題角力,據聞中方強烈反對港台脫離政府架構而不了了之。

九七之後,政治形勢轉變,香港管治者的心態趨近大陸的官員,希望港台多替政府說話,港台公司化更無望。老實說,港台於港英時期也製作了很多宣傳政府政策的節目,並並非經常批評政府。九七也一樣,只是個別節目及一些烽煙節目會諷刺針砭時弊,大部分都是四平八穩。但特區政府以及它背後的北京當局依然對港台不放心,千方百計要「整治」這個「四不像」的傳媒機構。但由於港台員工抵制,社會上亦有反對港台進一步官台化的聲音。曾蔭權年前製造的那場公共廣播檢討鬧劇,最終亦不了了之,港台命運未決。

這次派對傳媒運作完全無知的政務官進駐,也不讓有數十年傳媒經驗的助理廣播處長戴建文接任,看來對港台極不信任。而港台員工的心情可以理解,特別那些非公務員,長期前景不明,定位不清,現在更找個外行來領導內行,來干預內行,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據悉工會醞釀進一步行動,不排除按章工作及罷工。

灰記多年前曾在港台當非合約員工,對這個「四不像」機構有較複雜的看法。老實說,機構中有不少「等退休」的公務員,希望平平安安。當然仍有對新聞和傳媒事業有passion的人。而港台的而且確客觀上可以超越私營傳媒的商家意識形態,收視壓力等,製作多些反映基層普羅心聲及多元化和另類的節目。雖然離關懷弱小、多元另類的理想尚遠,但個別節目的確能突破私營傳媒那種「自由經濟」思維,觸及貧窮問題等深層次矛盾,以至社會少關注的如少數族裔等的節目。

當然,香港社會的主流意識形態依然是「小政府」及「自由經濟」萬歲,還看不出港台敢於大膽容納新思維,傳播一些真正意義的左翼思維,擴闊市民視野。但無論如何,倘若特區政府能逐步成功「馴服」港台,作為政府喉舌,則絕非港人之福。到時候,一邊是傾斜權貴商賈的政府喉舌,另一邊是財團富豪的意識形態工具,香港的所謂新聞自由的迷思便完全破產。

期望港台前線員工的怒吼,讓更多人思考新聞言論自由的「真正」意義,發出「真正」平等多元的聲音。

911

那平地再顯光芒,是幻象?

曾經聳立。曾經不可一世。曾經要統領天下。

那是邪惡的火焰,摧毀無辜生命。

生命是無辜的?生命只是數字。

是三千。是五千。是一萬。是……

在平地的周遭,要盛載的只有三千,要呼喊的只有三千,

彷彿這不是數字。

生命是無辜的?生命不是數字,

在平地再顯光芒時。

還是邪惡的火陷?在何處尋找?在何處消失?

還是要再聳立,要不可一世,要統領天下。

生命不是無辜,生命不是數字,生命不是三千,

在平地要起光芒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