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蠶食心靈

此時此刻,民主黨/普選聯是否沾沾自喜,為自己為特區政府解決了一場「政治危機」,還是在盤算6月23日成為被包圍的主角後,如何化解市民的憤怒?

至於堅持反特權反功能團體的市民,是否覺得6月23日包圍立法會已沒有甚麼意義?

灰記以為,即使人數不多,6月23日到立法會,向民主黨,向特區政府,向中共表示不輕易受騙,不接受A貨民主,不接受三聚氰胺民主(參看安徒在《明報》 寫的「虛擬民主」的最後探戈)。最重要表示誓不服膺權力邏輯。

近日的政治詭異現象,令灰記想起仍然為子女居港權而奔波的家長。這群每星期如常到立法會示威的家長,是香港人和香港政府最想遺忘的人。因為他們日復日的堅持,提醒港人為了一己之私,向權力低頭,主動或被動接受「一國兩制」受損,法治受破壞。

1999年中香港政府利用卑鄙手段,恐嚇說有一百七十萬人「湧港」,然後主動破壞一國兩制,「提請」人大釋法,與中共合謀推翻終審法院年初的裁決,剝奪大批港人內地子女的居港權。灰記曾在博客寫過,某貴為公司高層的前記者曾跟灰記爭論,說政府不守法(不尊重當年1月29日的終審法院裁決),居權人士也不能不守法,用激烈手法抗爭。這種服膺權力思維深植港人的意識,甚至深植聲稱爭取民主的泛民派的意識。

今次政改之爭,民主黨/普選聯服膺權力的表現,已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我們不妨不厭其煩的翻歷史舊帳,看中共如何不惜破壞一國兩制,違背自己寫在《基本法》的雙普選承諾。事情發生在04年,當時港人爭取07/08年雙普選的呼聲甚高。不過,人大在四月強行釋法,把原本特區政府可以啟動的政改進程,即所謂三步曲(立法會以及特首的選舉辦法由港府提出法案,獲三分二議員贊成可通過,前者交人大備案,後者交人大批准),變成五步曲,將之「解釋」為港府要先向人大提交報告,由人大根據特區「實際情況」以及「循序漸進」的原則,確定是否需要修改,把啟動政改的權力收回人大,即中共之手。這是赤裸祼的違背《基本法》原先的設計。隨後,人大否決07/08年雙普選,並違背循序漸進的承諾,維持直選議席及功能組別議席五五之比。

當時萬計憤怒的香港人,包括灰記,遊行至西環中聯辦抗議,還記得有人喊出︰「名為恤髮(釋法),實則剃頭,無髮(法)無天!」,對中共的強權邏輯揶揄得淋漓盡致。

其後立法會選舉,灰記採訪當年的建制派票后,工聯會/民建聯成員陳婉嫻,問她為何背棄爭取07/08年雙普選的諾言(建制派曾把爭取07/08年雙普選作為黨綱或政綱),她的回答當然是人大已否決,不可能再爭取,還說退而求其次,爭取2012雙普選。灰記問她,12年是否達至雙普選的最後限期?她說看不出有甚麼原因12年不可以有雙普選。此後幾年,建制派不敢再提出爭取雙普選,政改立場緊跟北京,「上面喂乜就食乜」。

04年立法會選舉,泛民依然提出爭取07/08年雙普選,並以此來攻擊轉軚的建制派以爭取選票。05年底,被中共看中,取代董建華治港的曾蔭權提出區議會方案,泛民否決。07年人大作出決定,否決12年雙普選,只提出17年可普選特首,之後可以普選立法會。然後08年立法會選舉,泛民統一政綱︰爭取2012年雙普選。

今年曾蔭權再提區議會方案,泛民譏為「翻叮」方案,不能接受。不過,被建制派及保守民意視為政制原地踏步「罪魁禍首」的泛民,希望打破僵局。然後有訴諸人民力量的「激進」公投派,與尋求跟中共對話的「溫和」溝通派之爭。前者以公、社兩黨為主,後者以民主黨為主。

公投之後,台前的溝通遊戲展開,中共在香港的代表李剛特別指出,因為民主黨/普選聯不參與中共認為離經叛道的公投運動,所以接受他們叩門,充分表現強權者的嘴臉,即是你肯聽話,至少不敢越軌,所以可以和你談談,看看可否給些好處你。而民主黨亦為了可以溝通,甘心向權力屈服。

近日溝通派某頭面人物公然表示,人民力量可在反廿三條發揮作用,但在政改不能。這群依賴人民力量進入議會的「溫和」泛民,在議會久了,脫離群眾,甚至只把市民視為投票機器。而灰記有理由相信,區議會改良方案是把市民當成投票機器的產物。即掛在民主黨嘴邊的三百多萬人可以投票,增加民主成分(但沒有回應功能組別特權制度繼續存在,議會權力平衡並沒有改變的事實),呼應了早前喬曉陽所講的普選是普及而平等的選舉權,把提名權及候選權抛諸腦後。明明一個月前還高喊退無可退!

這邊廂,乞求溝通的「溫和」泛民,由揶揄建制派放棄爭取07/08年雙普選,到把爭取普選限期定於2012年,到要求不遲於2017年落實普選特首,提名門檻不能高於現在;不遲於2012年取消功能組別議席,落實真普選,到現在只要求接納區議會改良方案。真不知離建制派還有多遠?

那邊廂,逐步露出專制面孔的中共,利用釋法及人大決定的強硬手段,先違背07/08年可雙普選的承諾,再違背循序漸進的承諾,把直選和功能組別議席卡死在五五之比。再把普選解釋為市民最多可以投票,但誰何以被提名,由誰人提名,便要按「民主程序」(即黨主程序)。又提出四個考慮,功能組別存廢再作討論等,離真正意義的普選越走越遠。

民主黨/普選聯,為了千方百計證明溝通路線正確也好,為了民主黨多得一兩個議席也好,不敢向中共的歪理說不,更主動放棄原則,說現階段處理真普選問題不符合(被解釋了的)《基本法》和人大決定,只乞求中共接納其改良方案。這不是赤裸裸的無原則地妥協,這不是服膺權力的表現嗎?如果要「守法」,為何在人大釋法和作出決定後,依然說要爭取2012年雙普選,及後爭取不遲於17年及20年真正落實雙普選。

正如安徒所說,原來爭取雙普選只是叫價手段,不是堅定不移的理念。而灰記在某些場合的而且確聽過民主黨/普選聯的頭面人物,默認三大原則是叫價,只求對方還價。問題是民主黨/普選聯現在依然不肯老實承認,爭取真正意義的雙普選在他們而言已變得虛無,還說下一波要爭取落實雙普選。

更重要的是,08年聲言爭取12年雙普選的民主黨,在密室內與中共溝通,不斷降低要求時,有否諮詢過投你們票的選民,你們的泛民「朋友」,甚至你們黨友?這不是輕視人民,仰望權貴的表現嗎?

只願在權力容許下活動,不敢指出權力的傲慢和專橫,便只能無原則的退讓,不斷違背自己的意願,否定自我,如同專政者輕易違背承諾一樣。當然facebook上也有「理性、務實」的人,在權力面前認命的人說,既然對方肯讓步,便要見好就收。

灰記以為,對方這種讓步將是連消帶打。也許不久人大便會作出解釋和決定,由功能組別成員互相提名,再由三百萬選民選出功能組別議席跟普選也相距不遠,用這個形式試驗試驗,再看實際情況,看看是否需要取消功能組別議席。然後民主黨/普選聯又來一套不能超越《基本法》和人大決定行事,量變可帶來質變,已成功為港人爭取了雙普選云云,把當年爭民主的理想和原則忘得一乾二淨。

寸土必爭,為誰而爭?

除了十分矚目的「起錨」標語,在街上也看到「通過政改方案,為普選舖路」、「為普選、撐政改」等的海報。這些海報由建制派的民建聯製作。

而這個民主黨和普選聯曾經在四月大罵為爛方案的方案,據聞只要「完善」一下,接納民主黨和普選聯提議,五個新增功能界別議席,由區議員提名,再由在其他功能組別沒有投票權的選民一人一票選出,便可以考慮收貨。即是不再堅持落實雙普選的要求。

民主黨和普選聯這個新姿態,跟民建聯和建制派的「通過政改方案,為普選舖路」,究竟還有多大的差別?那個「改良」方案,即由區議員互選跟區議員提名,究竟有多大質的差別?

先不講民主派一直聲稱堅持選舉及被選舉權普及而平等(區議員方案明顯違反此一原則)。即使中共接納民主黨的建議,灰記想不通中共有何道理,不設提名門檻,讓泛民的區議員可在新增的五個議席佔得先機,甚至全取五席。如果要設立提名門檻,必定是民建聯和建制派可以提名最多候選人,在區議會佔五十多席的民主黨(泛民整體亦不過一百席,還比民建聯及建制派少)或可以提名一至兩個。

又或中共反建議其中兩至三個議席經提名後,可以由市民選出, 結果跟按比例代表制由區議員互選差不遠。分別只是讓全港市民投票,形式上民主一點(跟經篩選後由市民一人一票選特首無異),讓民主黨和普選聯有一個下台階。也讓那些高喊一人兩票的人,如商台的李慧玲,可以自我感覺良好,忘卻「溫和」泛民底線無原則地不斷退讓,忘記此舉為功能組別千秋萬代背書。

普選聯的黃碧雲說寸土必爭,究竟為誰而爭?

六月十二日由「八十後反特權青年」策動的「拒絕蒙騙,撤回方案」的第一波行動,回顧二十二年前,港人爭取民主,民主派提出97年普選行政長官,半數立法會議員由普選產生,後來成為民主黨骨幹的楊森、李永達等,曾經提出就政制進行全民公投。中方最後接納遠為保守的「雙查方案」(最快在2012年普選),民主派李柱銘等焚燒《基本法》政制部分。

「六四」屠殺之後,《基本法》第二草案稿諮詢末段,中方拒絕具廣泛民意基礎的政制建議(如兩局提出03年普選立法會),港人再度焚燒《基本法》。

民主黨元老,前基本法草委李柱銘提到,即使《基本法》最終訂下保守的政制方案,全世界,包建制派的自由黨和民建聯均理解為,07/08年可以實現雙普選,而普選就是普及而平等的選舉。沒有想過特首提名要有篩選機制,更沒有想過功能組別存廢會是一個需要探討的問題。換言之,阻撓民主進程的一直都是中共,04年的釋法及07年的人大決定,均是赤裸裸的食言。而最近喬曉陽就普選定義、特首選舉透過「民主程序」提名等的講話,更是中共阻撓民主進程,否定港人民主治港的進一步舉動。

李柱銘苦口婆心的勸民主黨和普選聯,不要為了政黨利益,斤斤計較區議會方案可否令民主派(其實只有民主黨有著數)多拿一、兩席,而忘記了爭取的目標—真正落實雙普選。灰記更認為,民主黨及普選聯如果仍然堅持爭普選的理想,無道理輕易忘記歷史教訓,痴心一片的等待中共忽發善心,賜他們一粒糖。

六月十三日,在城大舉行的「新民主運動第二波」討論會,有講者語帶感情地指出,民主黨/普選聯不少人是支聯會成員,當他們在悼念「六四」的晚會高喊「追究屠城責任,結束一黨專政」時,是否真誠相信自己所喊的口號。如果一方面堅持要結束一黨專政,堅持要求這個血腥政權認錯改過,一方面乞求專政者在不斷轉變規則的政改遊戲鬆一鬆手,改善大家的關係,又是一種甚麼心態?

此時此刻,民主黨和普選聯必須清清楚楚向市民交待,為何官方接納了「區議會改良方案」便可以投票贊成通過政改方案?為何喬曉陽的說話還不夠赤裸,還不足以讓人憤怒,民主黨/普選聯依然不願離開「談判桌」(適時離開「談判桌」也可以是「溝通」策略),而可以繼續溝通,期望建立互信?你們昰不是為了「證明」「溝通」策略有效而藥石亂投?

民主黨和普選聯的立法會議員,如果要就政改「改良」方案投贊成票,必須向市民表白,他們願意接受遊戲規則已改變的事實,即是不再以爭取普選為目標,說爭取普選也只是「呃選票」,最多只會在功能組別的改良幅度上溝通溝通。否則,他們便跟喊出「為普選,撐政改」的建制派一樣,是欺騙無知市民的「寶藥黨」。

民主黨和普選聯曾經警告,如果政府解決不了政改問題,政府管治威信會進一步受打擊,社會矛盾更尖銳,激進的行動會升級。灰記在此要質問他們,如果通過了「改良」了的政改方案,上述的情況是否便不會發生?特別是功能組別把持下的社會不公何以能夠忽然消弭,深層次矛盾何以能夠忽然化解?是否你們甘當政府的「救火隊」,說服水深火熱的市民繼續無限期忍讓這個特權政治制度,還是你們甘心離棄你們曾宣稱同一陣線的基層市民、弱勢社群,走上建制陣營的「和諧之旅」?

以聲音驅走國家暴力

這數個人的聲音當然微弱,特別是在鬥市的馬路旁。

她們朗讀的是英國劇作家 Carl Churchhill (卡瑞.邱琪兒),為巴勒斯坦加沙而寫的短劇本 Seven Jewish Children (七個猶太小孩)。這樣做是為了「譴責國家暴力,悼念已逝生命」,是對最近以色列軍隊強行阻止人道救援船進入加沙,甚至上船殺害救援人員的抗議。

灰記對美、以在中東的暴行已寫過多次。去年初加沙浴血,本地學生及伊斯蘭團體發起抗議遊行。當時以色列政府襲擊加沙平民的藉口是,哈馬斯「恐怖組織」成員經常躱在民居。美國亦為以色列的血腥暴行撐腰。

這次殺害人道救援工作者的暴行,以色列政府的藉口是以軍在船上受到襲擊,但以色列軍隊何以在公海隨便走上私人船隻?完全是尋釁鬧事,甚至是海盜行為。問題的核心是以色列在美國縱容下,為了懲罰不識趣的巴勒斯坦人民選擇了哈馬斯政權,封鎖公海,封鎖通往加沙的所有要道,令加沙人民在缺乏物資下,生活極其艱困,而且一年比一年嚴峻。這些人道救援船所運送的物資只是杯水車薪,然而,冷血的以色列政府依然不願放行(包括後來的愛爾蘭救援船隻)。

《七個猶太小孩》控訴國家以種種藉口把暴力合理化

以色列政府的政策是赤裸裸的強權邏輯,它在1947年立國以後,核心政策是把巴勒斯坦人的土地肢解(加沙和西岸分隔是顯著的例子),利用經濟和軍事力量把巴勒斯人馴化、奴化,甚至消滅,目的是防止巴勒斯坦人立國的夢想實現。

對大部分人香港人來說,加沙的悲劇十分遙遠。但強權統治的邏輯其實全球一樣。以國家之名行使的有形與無形的暴力,無日無之。

香港人雖然沒有受到國家恐怖主義的蹂躪,也不是在異族政權支配下生活,但在中共強權邏輯赤裸干預下,港人治港腳步唯艱,低下層市民生活一樣困難。

因此,《七個猶太小孩》的聲音,似遠猶近。

文革遺蹤與本地反抗運動

這裡的建制保守勢力,很喜歡將民主和文革扯在一起,因為他們真心假意的要把民主和暴亂連在一起,妖言惑眾。這樣做的人,包括那個不學無術,對中國歷史沒有認知的曾蔭權。

文革–民主–動亂。因此「八十後」由反高鐵以至撐公投,反功能界別的一連串抗爭行動,常被形容為像文革一般,青年人「衝擊」中聯辦、包圍立法會,被說成紅衛兵運動。實情論激烈和暴力程度,跟文革由官方中央文革策動的大批鬥、以至兩派紅衛兵武鬥相比,「八十後」的抗爭行動可謂平和之極。

說起文革,像灰記這樣自命左翼的中年人,不會沒有感觸。文革發生時灰記仍是小學生,不會知道大陸所發生的驚天動地大事。七十年代文革退潮,但毛澤東的魅力仍在,特別在西方社會的左翼圈子。灰記依然記得,在紀錄片中看到毛澤東在天安門檢閱紅衛兵時所感到的震撼。

「毛主席!毛主席!」天安門廣場的學生邊哭邊叫,當時的灰記是否也受感染而紅了眼,已記不起。不過,灰記對「偉大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認識」可說從那時開始。而那時已距離文革開始超過十年了。

「毛澤東原本希望鼓動學生和群眾的自發性,向越來越僵化的官僚體制挑戰,繼續革命。但實行起來,有這樣那樣的偏差。最終有勞解放軍收拾亂局。」

「文革的原意很好,但太理想化的東西很難實現。」

「文革起初時很好,人民享有最大的民主,可以批評,甚至懲罰那些官僚。只是官僚勢力實在龐大,毛主席最終也被迫向他們妥協,犧牲了學生群眾。」

「……」

「不斷革命」,的確對當年的左翼青年,包括灰記這個搭「尾班車」的人有著極大吸引力。「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這一套早已無疾而終,灰記也並非要鼓吹為文革翻案。但中共否定文革之餘,並沒有徹底反省這段歷史,從中汲取教訓。

無論如何,對這段驚天動地的歷史,官方和民間均書寫得不夠,何只不夠,簡直就是嚴重不足。其中一個原因是中共官方也把文革定為禁區(雖然沒有如封鎖「六四」那樣嚴厲)。中共官方不容許多談文革,可能跟中共官僚統治階層在文革以前已形成的集權壟斷,在文革受到衝擊有關。他們一旦重掌政權,便不容許人們繼續探索中共的體制問題。

最近灰記看到一本有關文革的書籍,名為《失蹤者的足跡》,由一個經歷過文革的學者編寫,透過當年的紅衛兵的大字報、印刷品、批判材料、審判書、以至日記等的第一、第二手資料,舖陳當年「革命」青年的思想和心路歷程,令灰記重拾一些被忽略的歷史。

的確,紅衛兵對「黑五類」:地、富、反、右、壞,用盡種種殘酷的鬥爭手段,令中共建政以後,被歷次政治運動搞得風聲鶴唳的「黑五類」,在心靈和肉身上再次受到摧殘。不過,這並非紅衛兵獨有的暴力。中共官僚集團對「黑五類」的鬥爭在文革結束前從沒有中斷過。舉個例子,文革前的由劉少奇主理的四清運動,也是極其殘酷的。

文革除了群眾遭殃,教授老師遭殃,還有被打倒的幹部遭殃。紅衛兵造反派打倒當權派,才是真正符合毛澤東的心意。因為當權派的「總後台」就是毛澤東要鬥倒的劉少奇。最後劉少奇肉身被消滅掉,紅衛兵再「鬧」下去便不符合毛澤東的「戰略部署」。

不過,仍然有參加過或沒有參加紅衛兵運動的人繼續反思,而曾經短暫時期容許的「大民主」,亦令一些學生青年能夠「暢所欲言」。這本書要介紹的就是當中的言論和思想,灰記特別感興趣的是一些跳出中共兩派鬥爭框框的思考。例如有不少人談到巴黎公社經驗,提出人民有權監督政府。

文革「風暴」過後,眾多學生、知青要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在物質匱乏,政治高壓下(劉鄧被打倒,但毛及文革派依然要依靠中共官僚體制及軍隊穩定政權),仍有學生、知青為了共產主義理想,為了這個國家的前途,而勇於思考。他們為此而透過有限的途徑把一些官方禁書弄到手,在艱苦的勞動之後,挑小油燈夜讀,擴闊視野。

更有人透過讀書會之類的平台,作思想交流。不過,在嚴密監控思想的時代,這些小組織很快就被揭發,當事人受審查。所以說文革等同民主、暴亂的人,其實是故意把長達十年毛澤東及文革派的黑暗統治,說成紅衛兵無法無天的動亂。

這些人留下的片言隻字(因為不少人恐懼被發現所思所想,招致坐牢以至殺身之禍,而把所寫的東西燒掉),讓灰記看到有人經過文革的教訓後,對中共形成了新的統治階級,及由此而衍生的階級利益,例如在壟斷資源下所擁有的種種特權,有所領悟,預見四十多年後,這個官僚階級更肆意掠奪經濟發展成果。

這些文革反思者從體制的不民主中著手,從馬克思的著作,以及一些西方人文主義著作中尋找養分,有的發展出中共鞏固政權後消失的民主、人權,以及渴求思想自由的意識,為此後歷次民主運動提供最基本的理論和思想基礎。個別人士成為往後民主運動的中堅分子。

今日大陸的一些新左派,在抗拒西方資本主義入侵的同時,只懂重塑毛澤東的偶像地位,卻不去思索中共一黨專政的體制問題,辜負了這些文革反思者的心力。

而在香港,反抗中共嚴控下的特權政治制度的人們,大可不必繼承文革出現過的武鬥作風。不過,文革衍生出來,被壓抑的思潮,卻值得所有反抗者繼續探索。

狼羊物語

不願做順民,當羔羊的,應該感到憤怒,灰記認為如是。感到憤怒不是因為說話的喬曉陽,可能因為酗酒及吸煙過多而顯得的「粗聲粗氣」,而是專制主義者已不再掩飾其專橫。

眼前的喬曉陽,以至接著上陣的李剛,雖然西裝畢挺,盡量避免中共官員以往的「惡形惡相」,卻不免露了狼相。

中共為了統戰需要,特別為了消減五區公投的影響,擺出與民主黨為首的「溫和」泛民溝通的姿態。目的達到以後,便露出對港人爭取普選的鄙薄,除了一點「面子」也不給「溫和」泛民,由喬宣布2012年政改方案難以讓步,還進一步潑冷水,公告天下,雖然人人都應該有平等選舉權,但2017 年的所謂普選特首,不是門檻高低的問題,而是要經「民主程序」篩選中共合意的候選人。

至於立法會普選,喬更是滿臉不屑,說每個地方的普選都不一樣,都會有「合理」的限制,香港要普選充分考慮︰1/特區法律地位,2/與行政主導相適應,3/照顧社會各階層利益,4/有利資本主義經濟發展。又說功能組別一直存在,要客觀評價,普選依然要凝聚共識云云。

中共的狼相證諸幾點︰

(一)2007年特首「選舉」,梁家傑意外獲超過一百名選委提名,如果按照現在選委會的模式,將之過度為17年的提名委員會,難保百分百可把泛民或中共不屬意的人排除。因此要提出17年特首選舉提名,要透過民主程序(即黨主程序),同現時的選委會的提名機制是兩回事。中共要牢握特首人選,表露無遺。

(二)至於立法會選舉,04年釋法叫停了循序漸進的民主進程,硬要把直選和功能組別議席停留在五五的比例上,又在07年粗暴否決2012年雙普選。但同時又抛出17年可普選特首,之後可普選立法會的「決定」,以暫時「安撫」港人的不滿。但心中無民主的中共,眼見普選的日期不好在短時間內出爾反爾,便在普選的定義上動手腳,利用親建制的保守派,提出功能組別有貢獻,功能組別改良可成為普選形式等的歪論打頭陣。

現在的所謂要照顧各階層利益,即是重彈「均衡參與」的老調,即是為保留功能組別找藉口。灰記最感氣憤的是,中共在大陸以中國特式社會主義制度做藉口,排拒國人的民主和法治要求,並用制度暴力鎮壓民主、維權人士。然後在香港以資本主義經濟發展為藉口,跟保守的大小商賈如李喜誠、胡應湘等和應,把權貴把持的功能組別說成貢獻良多,值得保留的議席,完全漠視廣大民眾的應有的,普及而平等的政治權利,。

面對狼相畢露的中共,曾經與狼共舞的「溫和」泛民是否應該清醒一下?民主黨主席何俊仁重彈舊調,說若政改方案不獲通過,曾蔭權應引咎辭職。問題是曾蔭權的老闆是中共,中共不願意換人的話,恐怕即使曾蔭權懂得羞恥,欲引咎辭職也不可能。至於說不排除提出不信任動議,在議會內屬少數派的泛民,提出這樣的「威脅」其實是自暴其短。

然後民主黨又提出,如政改不獲通過,特首應該解散立法會,就政改單一議題進行大選。這個建議看來曾蔭權同樣不會採納。如果民主黨真的認為值得就政改單一議題讓全港市民投票表達意向,便要認真考慮,如果曾蔭權拒絕解散立法會,民主黨便號召泛民總辭,就政改單一議題進行補選,看市民站在那一邊。

不過,民主黨副主席劉慧卿講明這不是他們的議程。灰記覺得民主黨的思維相當奇怪,自己要求別人有政治家風度,要承擔責任。自己卻好像覺得一點政治責任也不需要負。

至於普選聯的馮偉華的回應更是令灰記搖頭,明明是給中共掌刮了,卻說可能大家的關係冰凍得太久,見一、兩次面不能馬上建立互信。問題是誰主動冷封關係,為何要冷封關係,為何沒有互信?時至今日,中共的狼相表明,互信即是歸順,做一隻羔羊,接受收編,接受指鹿為馬,馮偉華還要幻想些甚麼?

這是十分悲觀的局面,跟專制主義者「周旋」從來都是十分艱難的。然而,香港人已比內地人幸運很多,抗爭暫時還不需付出多少代價。

重要的是,眼見內地爭取民主及維權人士在極度高壓下,依然用種種方法抗爭。不願當順民,當羔羊的港人,那有退卻、認命的道理。

堅毅的燭光

在黑暗中, 您企望溫暖著心。

在黑暗中,您企望不會孤寂。

廿一年來,您守護著那一夜,守護著靈魂,不讓其沉淪。

廿一年來,拒絕沉淪的詩句,敲打靈魂的詩句,煉獄消滅不掉的詩句,有您默默聆聽。

那闖過悲傷的平靜,透過低迴的語調,透過朗讀一字一句,引領您回到那一夜。

您不是為了凝固那一夜,詩篇也不是為了凝固那一夜。您是要跨越那夜,詩篇也是,廣場上的母親也是,廣場上的繼承者也是。

為此,悼念、回憶、書寫、行動……要直面摧毀那夜的兇手,要直面專橫。為此,要承受被監禁、被壓制的暴力。

廿一年來,專橫與暴力繼續狙擊,為的是埋葬那夜,埋葬那夜的理想。

廿一年來,您在小島牽掛著,守護著。但您不曾冒過風險。您在等待,但伴隨等待的無力感,正侵蝕著您。

然而,廣場上的母親在感激您之餘,也預告了專橫與暴力,在廿一年過後,正向這小島進發,要冷凍您的溫暖,迷糊您的方向,讓黑暗吞噬一切。

廿一年來,您的堅毅未受考驗,您只能求得心安。這夜過後,你會否思索如何跨越那夜,直面專橫與暴力,為付出堅毅的代價作好準備?

位置之戰︰記憶與遺忘之間

圖片由陳竟明上載

又是「六四」敏感時刻,對當權者而言。

特區政府強行沒收屠城浮雕及民主女神的鬧劇告一段落。沒收紀念「六四」的藝術品只有一個原因,就是討好要滅「六四」聲,埋葬「六四」記憶的中共。只是曾蔭權政權的做法得不償失,以為可以避免展品在鬧市的廣場出現,卻惹來更多人對「六四」的關注,勾起更多人的記憶。

只能靠討好中共生存,討好的方法也只能靠打壓港人的表達自由,收窄公民社會的空間,因為要討好的是一個專制政權。這是沒有市民授權的香港特區政府的「宿命」,香港人是否都認清這現實?認清了又是否甘心認命?

(最新消息︰創作屠城浮雕的旅美藝術家陳維明被港府拒絕入境,又一個討好中共,甘心破壞香港自由港聲譽,破壞一國兩制的動作。)

時代廣場事件其實相當有象徵意義,特區政府除了要聽命專制的中共,經濟政策(如果有的話)也完全向金融地產傾斜,令中下層,中小企的經濟出路越走越窄,謀生空間越來越小。也令原來屬於香港市民的公共空間被地產發展商肆意挪用。如果不是民間人士的揭發,這些被地產發展商挪用的公共空間,可能永遠被霸佔。

時代廣場由管理公司的保安不合法地高度管理(例如不能坐在花槽邊,相信不少人均曾受此不合理、不合法的對待),過渡至市民可以休憩,以至表達意見也不是毫無困難,市民很多時還要跟管理公司鬥智,才能在這塊公共空間活動。可喜的是,民間智慧往往能戰勝管理公司的刁難,讓不少藝術/社會/政治行動得以在這個鬧市中的廣場進行,令這個社會不至過於單一。

這次沒收「六四」展品,是否一次有意識官商「勾結」的操作,相信不容易下結論(時代廣場管理公司否認向政府投訴)。但客觀上已是一次官商「勾結」的操作,即是管理公司沒有能力刁難支聯會,由食環署和警察用不合適的法例(要申請娛樂牌),強行沒收展品,剝奪市民應有的表達及認知權利。

這是一幅十分象形的圖像,中共、以金融地產為主的大資本家、由小圈子選舉產生的特首所領導的特區政府,基本上形成了一個鐵三角,操控了香港人不同層面的空間,由私人居住以至公眾共用的空間。不單是具體的空間,還有言論和表達空間。不要忘記,大地產商也擁有不少傳媒機構,大小地產商也表現出對民主(即對市民大眾)的鄙視。

隨著中共加強對香港的干預,相信這種鐵三角的操作會增強。市民大眾能夠做的就是奪回自己應有的空間,當「六四」屠城浮雕被警察搶走,再放上民主女神,女神被搶走,真人扮演的女神再活現時代廣場,延續「六四」的記憶,捍衛公眾表達自由;當浮雕和女神被運往警署,市民準備要包圍警署,正是這種群眾壓力,特區政府和警察害怕千計市民包圍警署,才願意歸還兩件「六四」展品。

然而權力總是傲慢的,強搶民產的警方,竟要支聯會成員簽下不再「非法展視物品」的聲明,才願歸還展品。明明是自己沒有道理,硬是要說別人不守法。這種「老子就是法,就是理」的觀念,在專制的大陸司空見慣,在香港也正在滋長。市民當然要寸步不讓,把權力的傲慢遏止。

灰記想到了意大利共產主義者葛蘭西所提的位置之戰。由中港權貴組成的鐵三角,企圖霸佔,也實際霸佔了社會上大部分的空間/位置,形成霸權。對霸權的反抗就是爭奪每一寸的空間/位置,那怕只是短暫時間。對抗遺忘「六四」霸權的位置之戰,就是在霸權內外的空間/位置,記憶「六四」。

時代廣場現仍在延續記憶,維園也在啟動記憶。要在霸權的核心地帶–中共駐港機構–顯示記憶當然困難得多,如臨大敵的港警,阻止了數十名以青年為主的示威者在中聯辦門前靜坐;示威者在短暫時間成功把「屠城」、「結束一黨專政」等的標語,張貼在外交部駐港特派員公署,也成功把黑棺木抬到門前。這些直面霸權核心地帶,反抗遺忘的位置之戰,將年年如是,亦預期會遭越來越嚴厲的手段鎮壓。

當然媒體的位置之戰也在進行,要在主流媒體記憶「六四」越來越不容易,但非主流的媒體,特別是互聯網的記憶運動卻蓬勃發展。

內地的六四記憶

這種記憶與遺忘的位置之戰並非香港獨有, 中共雖在大陸全面禁制對「六四」的記憶,但依然有人在高壓下,以不同的方式表示不能忘記,例如紀念「六四」的小聚會,而官方的《南方都市報》以兒童漫畫方式,間接展示了當年王維林一人阻擋坦克的情景,更屬神來之筆!

面對中港權貴鐵三角的遺忘霸權,中港兩地民間只有更堅毅地利用各自不同,或共同的空間,打好記憶的位置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