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xxx (請註明真實姓名),
2. 當年我xx歲 / 讀緊小學 / 啱啱結婚,
3. 我記得 / 已經忘記了 / 想知道 / 唔想知道 xxxxxxxxxxxxx」
朋友在facebook留言,呼籲四方八面的朋友,寫上對23年前6月在北京發生的事的感言、看法…。看清楚,原來是「沒有製作」的一個迎接「六四」廿三週年的活動,叫作「一人一六四」。這些留言有可能製作成明信片,於五月中開始舉行的「六四報哀音」活動中派發。
近幾年,這個小團體每逢臨近「六四」,都會「六四報哀音」,在街頭以歌唱和朗誦方式,向市民,特別年輕人,講述六四的故事。提起這個「沒有製作」的小團體,又令灰記想起去年一件往事。其時兩位同行正拍攝有關「六四」和國民教育的專題,分別訪問了這個小團體的兩位成員,一位是歌唱和朗誦的指揮Felice,另一位是九虎。他們都有在facebook參與「一人一六四」的留言︰
「我叫沈茵潔,當年我六歲,龐淨係記得婆婆遮住我對眼,叫我唔好行近電視機。」
「我叫九虎,当年三岁,在北京。我其实根本不会记得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我唯一记得的是,街上的每个人都朝天高举着“V字”手势。」
這兩位朋友,一位來自傳統「愛國」學校,一位來自中共治下的中國大陸,都是受共產黨的「洗腦」教育長大。他們最終能打破被從少貫灌輸的黨國價值觀,檢視中國歷史其中一個重要轉折點,追尋並傳播這段當權者要人們遺忘的歷史,的確難能可貴。灰記希望這兩位黨國主義教育過來人的經歷,可以「喚醒」更多人。
「如果那事件不是真實的,那些人的犧牲不是值得的話,為何那麼多人在這裡呢。」這是Felice於去年六月四日在維園對記者說的話。回顧整個中學教育,這一段歷史對她而言,一片空白。「你說學校有否欺騙我,我覺得它只是從來沒把事實告訴,也沒有把事情跟我們討論。」
學校老師只對學生「報喜不報憂」,要求他們「愛國、愛國、愛國」,參加國情班,到內地交流,欣賞「國家的成就」,但看不到陰暗面。她說,曾經有同學問老師,為何內地政府要拘禁爭取民主的人,老師的答案是,他們是異見分子者,做著損害國家利益的事。曾經一段時間,她對異見分子有很大偏見,覺得他們都是不懷好意。
升讀大學的社工系是轉變的開始,因為當中的人文/通識教育,培養她獨立思考同批判思維,加上香港資訊開放,好容易知道到內地的陰暗面,同當年六四的「真相」。
對紅旗下長大的九虎來說,中學的歷史教育就是一部中共官方黨史,「是一條一條、一條一條的,意思是1949年開國,之後反右、文革、大躍進、改革開放,香港回歸,剩下這些,我在想這不對勁, 為甚麼剩下這麼少的歷史?」甚至兩位被迫下台的前總書記胡耀邦和趙紫陽主政的八十年代,也是一片空白。
18歲那年,他在互聯網(當年防火牆還沒有現在厲害)找到一些八九學潮的零碎資料,一些知識分子在博客和論壇都有提到八九年的點滴。他曾經問母親,為甚麼不告訴我多一些六四的事情,現在的教育對於我來說是否好的教育?母親說︰說又有甚麼用呢。
後來他有機會來香港升學,為了尋找八九民運失敗的原因,決定到捷克做交換生,「當時單單說民主,其實離我很遙遠。但如果之前都是很相似的政權,現在變了民主國家,對於我了解中國民主化是否有些幫助?」「那一年我知道最重要的事,民主不是這麼簡單便得到,是真的需要犧牲,不像捷克這麼浪漫,一定要人民一起覺醒,或者一起行動才可找到。」
09年,他回到香港,決定到維園參加六四二十週年燭光晚會。當晚有天安門母親丁子霖的錄音講話,震撼這位北京青年的心靈。丁子霖說︰「今天我在這裡講話,內心很不平靜。我常常想我們中國人活得太沉重,太無奈了……」九虎把自己代入當年的北京青年。「當聽到一位北京媽媽,在說北京話,訴說自己兒子時,我真的很感動,那時真的想哭,不,已經哭了。我即時想起我媽媽,我想如果那時我死了,我媽媽會怎樣?」
他回想18歲發現八九年後,母親曾對他說︰「當時你爸也跟那些北京人一樣,儍兮兮的,花了一個月資,買了一箱可樂,騎著北京那種三輪車,現在也沒有了,現在這個三輪車也沒有了,騎著三輪車,就送去給廣場上的絕食學生,就這樣。」然後再跟他說︰「當時我們兩個帶著你,上街嘛,你看著長安街上,大哥哥大姐姐,都這樣嘛,你也學他們這樣。」三歲時九虎所學著的,就是「街上的每个人都朝天高举着“V字”手势」。
今年五月中開始,大概Felice和九虎,以及其他朋友,都會為大家「報哀音」。而「一人一六四」的留言活動,到4月19日,已有四百多人參加。從這些留言,灰記重溫一個時代的「氣魄」,感受人心之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