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獨秀與異議者

在香港落戶,由內地人主理的《陽光時務週刊》頗有「黨外」雜誌的氣勢。一些同行談起這份新雜誌,都給予於正面評價。灰記發覺,可能由於自由行的關係,香港近年出現很多有關大陸社會,批判中共政權的政論雜誌,在報攤和便利店出售的同類刊物,不下十本。然而,大都給人道聽途說,小道消息為主的感覺,沒有多少「權威性」。加上不講求版面設計,不十分吸引。而這份由內地媒體人主理的刊物,無論版面設計以及探討問題的多元角度,都讓人耳目一新。最重要這份刊物對中國執政共產黨持批判態度之餘,不走小道消息路線,希望除了採訪式報道外,以觀點和分析爭取讀者。

如果說這是一本異議雜誌,它的存在也多得歷史賦予香港的特殊角色,由英國殖民地到一國兩制的特區,它都能容納異議聲音,一定程度可以說出「叛逆」的說話。只是現在中共一些權貴及其奉承者不斷抹黑香港的獨特性,把這些獨特性誣為港獨特徵,企圖拖香港之後腿,收窄香港人所享有,非常重要的言論空間,把香港變成對大陸,對內地人完全沒有作用的「中國城市」,實在可惡之極。

說回《陽光時務》,中共十八大舉行在即,週刊趁此「盛會」,以中國共產黨創始人陳獨秀作封面,透過介紹這位一生都反對建制的知識分子的政治思想,特別是執政共產黨人普遍缺乏的民主和異議精神,試圖點出中國走不出「政改」死胡同的「要害」 。

《陽光時務》網站如此介紹這期陳獨秀的專輯︰

「1938 年,被污為『漢奸』的陳獨秀與中共決裂後,在顛沛流離中,走向了民主主義思想的頂峰。而與他親如師生的毛澤東開闢了通向權力頂峰的道路,為今日中共的「小集體獨裁制」拉開大幕。 從 1921 年『一大』,到 2012 年的『十八大』;從首任總書記陳獨秀,到候任總書記習近平,中共內部的路線鬥爭一直沒有停過。各方勢力的角逐改變了中共,更左右了中國。 作為中共首任總書記的陳獨秀,如何與毛澤東產生分歧?又如何在政治鬥爭中失勢、進而被罷免?被邊緣化的他如何又從一個「托派」走向了民主主義?鬥爭中的勝者毛澤東又如何重塑了早期中共的气?進而重新改變了整個中國?」

有興趣了解陳獨秀如何由一個晚清秀才,逐步走向反清。清朝滅亡後,如何由一個大學教授,走向反國民黨,走向共產主義,建立中共,又如何與被斯大林控制的共產國際所主導的中共決裂,轉而認同蘇共反對派托洛茨基的主張,最終成為國共,以至一些中國托派都不接受的人物,坐過國民黨的牢,晚年貧病交煎,孤獨終老,可參看這期的《陽光時務週刊》,甚或唐寶林的《陳獨秀全傳》。

對於灰記這類「香港仔」,認識陳獨秀這個名字是在中學時代,那時學校中文教科書有講及五四時代的新文化運動,而新文化運動的兩位倡導者是胡適和陳獨秀。當然,在殖民地香港,教師多只會介紹倡議自由主義的胡適,對陳獨秀這位近代中國異議者的先驅,則很少提及。灰記要到近年才對陳獨秀多了些認識,主要是多了介紹中國托派的書籍。無論在香港還是中國大陸,托派由「禁忌」,變成可談論(在大陸依然有眾多禁區)的人與事,證明時代畢竟在進步。

《陽光時務》主要借助唐寶林的研究,認為陳獨秀晚年「大徹大悟」,揚棄共產主義,擁抱自由主義。例如引《陳獨秀的最後論文和書信》一段,陳對民主的「最後」看法︰

「『德謨克拉西(民主一詞音譯),是各階級求得多少意見之一致以發展其整個的階級力所必需之工具;創無產階級民主集權制之一要素,沒有了他,在黨內黨外都只是集權而非民主,即是變成了民主集權制之反面官僚集權制。在官僚集權制之下,蒙蔽、庇護、腐敗、墮落、營私舞弊、粉飾太平、萎靡不振,都是相因而至的必然現象。』」

「如果說無級(無產階級)民主和資級(資產階級)民主不同,那便是完全不了解民主之基本內容。」

「所謂『無產階級獨裁』(現稱無產階級專政),根本沒有這樣東西,即黨的獨裁,結果也只能是領袖獨裁。任何獨裁和殘暴、蒙蔽、欺騙、貪污、腐化的官僚政治是不能分離的。」

「特別重要的是反對派之自由,沒有這些,議會或蘇維埃同樣一文不值。」

facebook有香港托派朋友認為《陽光時務》和唐寶林是一廂情願地把陳獨秀「自由化」︰

「唐寶林:「他(陳獨秀)少年研習舊學,中過秀才,後成為『康黨』反對舊制;留學日本後轉向民主革命,反對康梁的改良主張;五四後服膺馬列,反對國民黨政府;大革命後又轉向托洛斯基主義,成為了黨內反對派。抗日戰爭爆發,又與堅持推翻國民黨政府的托派決裂。」十分遺憾,唐寶林仍然沒有弄清楚抗戰後出獄的陳獨秀是跟當時彭述之領導的托派組織決裂,而不是跟托洛茨基主義決裂。陳獨秀1938年從四川寫信給墨西哥的托洛茨基,仍然彼此以同志的身份交流,可見他沒有放棄托派的思想信仰。」

不管陳獨秀是否堅持托派理論,他對民主的堅持及獨裁的鞭策仍然十分有現實意義。今時今日的馬克思主義信徒,無論托洛茨基主義者、列寧主義者,也要回答如何避免「無產階級專政」變成共產黨獨裁,以及這種統治所衍生的種種反人類的災難性後果。而很多馬列主義者仍相信暴力革命之不可避免,但在全球生態危機越趨嚴重的今天,解決資本主義危機是否仍繫於傳統的「階級仇恨」?所謂社會主義建築在資本主義的廢墟之上,是否就是世界大戰,很可能是核戰後的廢墟?正如毛澤東說過類似的話,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全世界剩下一半人口,卻迎來社會主義,這種想像是浪漫還是冷酷?

當然,可能對「真正」馬克思主義者來說,灰記的「反戰」/「反暴力」只是替資產階級繼續「騎刧」無產階級/廣大民眾,繼續利用產權攫取暴利,剝削工人,拒絕改革「背書」。灰記也不會不知道歷史屢試不爽的「官迫民反」,只是如果大家真的相信社會進步,相信群眾智慧,當大家了解生態災難的迫在眉睫,陷滅性戰爭的可怖,堅持非暴力抗爭,堅持反核反戰,會否避免「玉石俱焚」,避免資本主義「滅亡」於人類的廢墟之上?這當然沒有確實答案。 也許說到底,只是灰記這類貪生怕死的小資,沒有勇氣面對地球只剩下一半人口的「社會主義春天」吧了。

扯遠了,回到香港的現實,由於中國托派以至任何異議聲音都被壓制,剩下香港的托派有活動空間。而談起托派異議者,不得不談兩位人物。第一位是連任兩屆立法會議員的「長毛」梁國雄,他就是三十多年前托派組織革馬盟的成員。這個小組織人數很少,高舉反資反殖旗幟,但被傳統左派排斥,亦不受支持「回歸」的民主派歡迎。無他,中共一直抹黑托派,而無論傳統左派和民主派主流骨子裏都是民族主義者,自然對托派反感。不過,昔日在街頭派發傳單,經常被「孤立」的「雄仔」,今日可以在議事大罵權貴,被不少年青人視為「偶像」,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至於第二位就是已故的革馬盟領袖吳仲賢。提起吳仲賢,不少活躍於七十年代的社運份子,仍津津樂道其「領袖魅力」。那些年,非傳統左派的活躍份子,不少都集結在70年代雙周刊,這份理想主義刊物的周圍。有社運老兵說,當時刊物的反殖反資理論,主要靠幾名由外國留學歸來的大學畢業生推介,不過,吳仲賢雖沒有放洋,卻也雄辯滔滔,而很有點子。當年的保釣運動,就是由老吳最早提出,目的還是借「保衛國土」之名,反對殖民統治及荒謬的公安法。

不過,這位當年社運活躍份子及香港托派領袖,有過一段「不光采」的歷史,就是在八零年代初到大陸串連民運人士,中伏被中共拘捕,最後假意應承回香港當中共線人,及披露已公開及無關重要的民運份子材料而被放行。但他堅決否認「出賣同志」︰

「…但關於『革馬盟』成員的個人資料、名字,以及內部的情況,我編了很多假話,而且我相信他們一時不可能查出其中虛實。至於聲明『過去自己錯誤,而今接受黨領導』之類,在那時當然就一定要寫了。由於我始終不透露香港活動分子跟『民運』聯絡的情況,所以反過來他們給我看了一份『黑名單』,包括幾十位跟『民運』頗有交往的積極分子的名字。其中有些學生,有些已畢業,有些是『革馬盟』成員。至此,我才證實原來中共一直對『民運』嚴密監視,遠非我們所想像那麼簡單。至於其中『革馬盟』成員身分,當然我也絕對不透露半句口風。…」(《大志未竟–吳仲賢文集》912頁)

但他的「同志」始終覺得他不夠「革命氣慨」,向中共低頭,他回港之後被一些革馬盟成員批判,最終被開除出組織。不過,老吳始終關心香港和中國前途,八九民運,他在香港積極參與支援,不過因為自己的托派背景,被排拒於支聯會外。翌年,他舉家移民澳洲,九二年再回港,九四年因癌症逝世。灰記還記得,他臨終前仍然記掛香港的前途,寫了一篇文章登《明報》,內容已不記得。當時中英爭拗,香港人沒有自主權,他大概是就香港人的困境說話吧。

能言善辯,親和力強的吳仲賢早逝,是否香港民主運動的一大損失?灰記在想,如果老吳仍在,香港的民主運動會否更團結?如果老吳仍在,會否涉足政壇,成為「民主派」的一大員。無論如何,吳仲賢和梁國雄等托派人士,與其他政治信仰者一樣,關注香港以至中國的政治社會,身體力行投身民主運動,成為反對/異見人士。

反對聲音/異議文化,在香港這個仍容得下多元聲音的社會,依然有生命力。而反對聲音/異議文化在大陸高壓下,並沒有消聲匿跡,在互聯網科技術的突破下,網上異議活動活躍,現實的維權活動亦無日無之。不過,內地異議者仍要面對當年陳獨秀面對的牢獄之災。無數異議者都曾被收監,出獄後成監控對象。雖然命運類同,很多異議、維權的民眾未必知道陳獨秀,但如果說歷史傳承的話,如果傳承不應局限於「成王敗寇」的歷史觀,今日中港的異議、維權文化,也許「繼承」自當年那位,以至繼後無數「失敗者」的堅持獨立,堅持有權說不的民主精神。

中國「馬列主義」的命運

在推特看到劉荻(不锈鋼老鼠)叫人圍觀的一個公開組黨宣言︰「中國馬列毛工人黨宣言」 ,洋洋萬字,要看完需要花點時間。

灰記厭惡毛澤東式獨裁,但對這位名為王士吉的人要再搞共產黨感到興趣。最根本原因是支持在中共黨禁下,有人站出來行使憲法所賦予的結社自由,其次也希望看看這個新共產黨同已腐朽不堪的中共有何不同,有甚麼新思維?

大陸有人要組黨需要付出人身自由的代價,前有中國民主黨組黨成員被抓進監牢,刑期不短。這位聲稱希望鼓勵中共中央糾正修正主義錯誤,重回毛澤東「革命正軌」的王士吉命運又會如何?

灰記在網上搜查這位別號毛繼東(要繼承毛澤東之意很明顯)的毛澤東主義者,原來是一個「政治老上訪」,自言曾因為批評鄧小平理論路線及改革開放政策,於九九年被國安局傳訊,然後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推翻社會主義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他不服上訴,被駁回,此後不斷上訴,甚至要求將其案件向全國公開,由人民評判。這位崇拜毛澤東至「迷信」程度的「老上訪」,為實踐自己的民主權利和信仰,也吃了不少苦頭。

再看看他幾年前寫的一封公開書︰「關於批評自由權利問題給黨中央和全國人大常委的建議信」,為他的兩位同志因為發表反私有化及反自由化言論,以「誹謗罪」被當局判刑三年以及自己的案子作出申訴︰

「現在我黨是執政黨,已處於廣大群眾的嚴格廣泛監督之下,尤其黨和國家高級領導人已是社會公共人物,一言一行都要接受黨員和群眾的的監督,黨員和群眾在不違背黨紀和憲法的前提下,有充分的批評自由的權利。但是鄭州市二張之案,陝西省周秀寶之案,河北省王士吉(毛繼東)之案,均是因為有理有據批評黨的領導人而罹罪,甚至吉林省的軍醫蔡廣業也因為給下崗事業工人反映問題而被勞教。黨內民主被破壞到這種程度,實在令人憂慮。執政黨的黨員在自己的黨內都不能享受充分的民主,還何談社會主義民主政治?」

灰記以為,王士吉及他的同志跟與被他們強烈批判的極右自由主義人士,都是專權政治下的異見人士。但相信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主導的國際社會,對王氏他們的遭遇不會有多少興趣。

再回到王士吉的政黨宣言及其對中國政治形勢的分析。儘管多有「火藥味」的「舊共產黨人」用詞,但並沒有「極左」或「憤青」那種要殺掉所有親西方自由主義者的「暴戾」,反而強調巴黎公社精神,人民監督,反官僚貪腐。老實說,王氏對毛澤東及「四人幫」的極權反人民「視而不見」,的確有點不可思議。不過,重新提示中共奪取政權後衍生脫離人民的官僚主義,等級制度,以至鄧小平走資路線,拒絕政治改革,把中國帶往權貴資本主義道路,亦屬客觀事實。

再看看他在《宣言》第十三段︰「根據馬克思的《哥達綱領批判》、《資本論》和恩格斯《反杜林論》的論述。社會主義按勞分配中的"勞"的唯一計量準是勞動時間……。也就是說,只要"各盡所能"—即自覺勞動了,同樣的勞動時間就領取同等報酬,……一個工人、一個農民、一個士兵、一個教員、一個工程師、一個省長、一個國家主席,八小時勞動(工作)的報酬是一樣的。……」

習慣了精英主義思維的人可能會恥笑他的「絕對平均主義」見解。但再想深一層,在生產力如此發達的今天,為何千萬辛勤勞動的人連有「尊嚴」的生活也達不到,為何越來越多長者,甚至中年人要拾紙皮幫補生計,為何有人要失業?資本主義制度長遠來說對基層大多數非常不利,很多中產人士亦向下流,這種趨勢在「晚期資本主義」今天越來越明顯。他的這些說法,至少可讓人思考一下,那些大資本家、高級管理人員、高級專業人員、高級官員等,總是拿取不成比例的利潤和工資、花紅。「市場」背後的「無形之手」其實早有偏好,所謂自由經濟是否真的自由,以及對社會大多數有利,越來越讓人質疑。
 對王士吉來說,下一階段的政治勢力較量是修正主義當權派,與黨內官僚權貴極右派及崛起的資產階級,在他們支持下,黨內外極右知識精英裏應外合,有力量挑戰中共當權派。而廣大人民屬中左(他認為馬列毛工人黨是屬於這個版圖),即「既反對自由化極右,又反對過激,而又堅持革命方向的人們」,以及中右,即「既反對過激,又反對自由化極右,堅持改良的那些人們」。不知道在他心目中,劉曉波是「中右」還是「自由化極右」?
 
他認為兩者暫時均沒有能力挑戰這兩個龐大的政治力量。現階段能做的是爭取民主權利,「首先爭取是自己能說話的民主權利,所以這兩派之間的道路之爭是將來的事情,這兩派在當前人民民主革命中在"反腐維權促民主"的民主愛國主義口號下可以結成一定的聯盟。合乎邏輯的是,首先可能爭取到的是中右派的資產階級形式民主的一些方面(最主要的是黨禁開放),…..在這個過程中有相當多的中右派可能轉變為中左派,至於最終誰能得到人民的擁護由將來的人民決定。」

「反腐維權,爭取民主」,他的這個提法相信很多希望以非暴力形式推動中國政治改革的人都不會反對,也是很多關注中國前途的人的奮鬥目標。
 
王士吉相信將來會是中左及中右的結盟,推翻無論修政正主義或資產階級復辟的政權,過程可能以民主和平方式,但不排除暴力革命。而中左和中右的最終決戰不會是暴力鬥爭,而是透過人民的民主選擇。是否同意他的分析是另一回事,最重要是共產黨人回歸民主—由人民普選產生的人民議會作為最高權力機關,以及自由—人民言論、結社自由等,真正人民當家作主的普世價值。
 
因此,灰記很關注這個一人發起的政黨的命運,會否如中國民主黨等,發起人收監,政黨無疾而終?馬列主義同西方自由主義一樣,是否均不見容於這個變得四不像的政權?
 

去國

跟朋友說,今年十月一日很想離開香港,朋友說短短兩三天假期,不如到內地或澳門休息,我說不想在那段期間身在任何一處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領土。然後一大堆建議,台灣、東南亞……。

高喊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共產黨,今年要大事慶祝掌權六十年。現在中國經濟強大,當權者少不免要炫耀一下「豐功偉績」(這也是歷代帝王的虛榮),大閱兵少不免,勞民傷財也少不免。最最讓灰記噁心的,是為了這個盛大慶典,借口濫捕濫判,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劉曉波、譚作人、許志永,還有更多更多名不經傳的。他們都是依照憲法賦予的權利爭取權益,維護權益,但遭遇無法無天的對待,不是進看守所、監獄,便是精神病院。

對於中共這些粗暴拙劣的技倆,「偏安」於兩制的一邊的一些人,如灰記之流可以寫文章宣洩一下,但對活在專制恐怖主義陰影下,以至被專政的內地人,又有多少意義?但灰記始終認為,向當權者的倒行逆施說不,是最起碼的義務。所以某些泛民戰戰兢兢,揣摩「阿爺」底線,企圖配合上面所謂循序漸進(實則循例拖延,等候歸順),他們所謂繼續爭取(實則蹉跎歲月,戀棧議席)的政治改革遊戲,實在沒出色之極。總辭又如何,失去議席又如何,沒有關鍵少數又如何,保守勢力把持立法會通過了保守的政改方案又如何?問題是要彰顯決心,向由中共主導的政改諮詢鬧劇說不。(延伸閱讀http://www.inmediahk.net/node/1004386)

灰記越來越相信「中國沒民主,香港沒民主」,而香港的價值又不在於拼命與大陸融合。而為了這些所謂融合,為了盲目的發展主義,嚴重破壞生態環境的「十大基建」紛紛上馬,包括那效用令各方質疑,令菜園村村民失家園,令地底生態受顛覆,耗資六百五十億的廣、深、港高鐵。香港的官僚向大陸同行亦步亦趨,同樣好大喜功,搞形象工程,要留名百世。(內地官員有實際利益,在項目繁多的工程中飽私囊;香港則多屬為資產階級財團服務。)

可幸香港還有民間社會的活動空間,尚能對政府的種種作為發出抗議聲音(其實大陸亦越來越多群眾性事件,表達對貪官污吏,粗暴統治的不滿,不過大陸民眾表達不滿的代價要比香港高得多) 。這種空間分隔了兩個制度,不過沒有分隔兩地的人民。灰記理想地以為,經營這個空間是兩地人民的默契,例如越來越多內地人來參加「六四」和「七一」活動,越來越多兩地的民間交流,又例如最近前央視記者杜婷和在內地長大的香港人劉楨楨,在旺角舉行座談會,聲援被捕的許志永,還利用TWITTER向內地直播。在在都顯示公民及人權意識把兩地民間社會拉近。最新消息是許志永獲「保釋」候審,中港兩地民間的關注相信對許志永的「保釋」起一定作用吧?

香港這個空間不僅是香港人的最後防線,也是內地人珍而重之的自由空間。但願這份共識會越來越強烈,以至共同爭取兩地真真正落實民主自由,人權最終得到保障。到時候,不會再有借「六四」、「國慶」等的名義,國家機器肆無忌憚地進行花樣百出的侵權行為。

除了為「大典」舖路的肅殺,灰記預期今年的「十一」會強力銷售廉價民族主義、愛國主義。作為自命思想左傾者,灰記特別抗拒民族主義,歷史上異族,國與國之間固然有互相交戰,死傷枕藉,但war at home的情況不會更少。中國人互相殺戳,統治者勞役人民的殘酷程度﹐並不比外國入侵者低。每次國家統一,都是以血流成河,百姓受難為代價。一方面口口聲聲說台灣同胞血脈相連,另一方面把導彈對準台灣,對準二千多萬血肉之軀,還指摘主張台獨人士把二千多萬台灣推向災難深淵,這就是赤祼祼的強權邏輯。

談到統獨問題,灰記又要提到當年的加拿大工人共產黨,七、八十年代法裔的魁北克人獨立情緒高漲,工人共產黨雖和中共關係密切,卻並不如中共一樣,堅決反分裂,而是尊重魁北克人民的意願。而這種尊重魁北克人意願,不以武力解決統獨紛爭的共識,並沒有助長分裂意識,加拿大至今依然「領土完整」。即使魁北克人真的選擇獨立,加拿大人也不會把魁克人說成國家分裂罪人。所以民族主義/愛國主義只是中共,以及所有強權統治者迷惑人心的「鴉片」。作為左翼人士,應該更擁抱國際主義,人道主義,以及站到低下階層一邊的階級意識。

說到這裡,灰記有以下自白︰灰記曾經現場觀看香港對外隊的國際足球賽事,當現場奏起外國及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時,灰記都不其然的站起來,有時受現場氣氛和「民族感情」的感染,也會哼起「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民……」。灰記唯有自我解釋為對義勇軍進行曲創作人的致敬,是落後國家人民被帝國主義和軍國主義蹂躪的怒吼,而不是對大國崛起的亢奮。事實上,義勇軍進行曲的填詞人田漢,就是在文革期間,被這個大國的國家機器迫害致死。

據聞中共一面倒鼓吹民族主義的同時,內部重提高舉馬列主義旗幟。如果他們真正相信馬列主義,就更應多體會馬克思所寫的《國家的消亡》的含意,更應領會人民自治的巴黎公社精神以及《國際歌》的無疆界精神。是的,作為左翼人士,應該把《國際歌》作為自己的「國歌」,以工人無祖國作為自己的座右銘。

為了進一步與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決裂,灰記想過在「十一」那天拒絕站在中國領土之上,以示對中共政權為了「穩定壓倒一切」的濫捕濫判的抗議。但又想到「十一」黃金周周邊的國家滿是度假的中國人,愛國的中國人,為大國崛起而亢奮的中國人,不免有點悵然。